“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敌军突然攻势加猛,肯定是他们出事了,陆参军的计划成功了!陆参军就要回来了,我们会胜的!”
情势紧张,各方鼓励,掩藏心中焦虑。
罗令妤仍然在军中后方帮忙,和其他贵族女郎一起给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处理伤势。和她在同一营帐下的几个女郎,几日劳碌,脸色都有些苍白,拿着剪刀的手都轻微颤抖。她们是轮换着来,已如此累;罗令妤却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得知前线的消息,一天十二时辰,她有十个时辰都是住在军营中了。
平时贵女的那种过度讲究,此时被丢到了脑后。
心慢慢地都麻了,就知道不停地止血、换纱布、上药……
罗令妤揉了下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突然听到旁边女郎惊道:“糟了。”
跽坐的女郎抬目,妙目望去。看那女郎手上满是血,骇然转目看来:“罗妹妹,纱布用完了,药膏也用完了。再有病患来,我们怎么包扎?”
此言一出,旁边其他女郎纷纷去看剩下的药材,再纷纷慌神,说药不够用了。
罗令妤脑子空了:“……世家……”
女郎们瞥她:“我们家就是有权有财些,我们又不是医馆子的,我们能交的药早交了。你再催,我们家里也拿不出了。”
女郎们话里话外,对罗令妤颇有些怨言。女子之间,攀比极多。平时未必多服罗令妤,当矛盾爆发,只会更不喜欢。以前罗令妤还会努力扭转这种局势,现在罗令妤就如破罐子破摔般,随便她们怎么想,该做的就得做。
因南阳世家近日被剥削严重,能够识文断字、来军营给伤员包扎伤口的女郎们,都是出身贵族。罗令妤向着军队,剥削的就是她们家,她们岂能高兴?她们看过去,见罗令妤抿着唇,心口重重有铁锤砸下。饶是罗令妤神经粗冷,此时都不禁慌了一下。罗令妤才要想办法,门帘被掀开。
侍女灵玉跑得厉害,弯腰后手放在膝盖上,吐出的气在寒风中形成白雾:“女郎,您让我盯着衡阳王……婢子看到,他们的大部队出城了,不是去支援魏将军,而是如您料想的那样,往伏牛山去了。”
罗令妤哗得站起来,袖中的手握紧。她突然的激动,让一帐下的女郎们都惊讶看来。
而罗令妤目光闪动:陆昀,一定是陆昀那里有消息了!衡阳王是去支援的!陆昀回来了、他回来了……
罗令妤往外走两步,迫不及待地想出去,但她又停步,因想起自己是弱女子,无论是现在的南阳战乱,还是伏牛山的战争,她赶过去都没用。也许还会给他拉后腿……
罗令妤咬着牙。
再有一小兵掀开帘子跑进来:“女郎,前线的粮又断了!世家不给粮,我没寻到罗二郎,魏将军让我来找你……”
另有一小厮跟进来,冤枉无比道:“胡说!我们哪有不给?罗娘子,我们真的给不起了……昨天我们都断粮了一日,我们家的郎君们都吃不上饭了。女郎你评评理,我们能怎么办?军队也不能把我们逼死吧?”
再有其他帐子里的人过来,神色严峻:“你们还有药么?我们那里新来了一个伤员,但是没有药了。”
“没有了……”
“没了……”
“空了……”
七嘴八舌,各种声音包围着罗令妤。不知不觉,这些人都要罗令妤拿主意。出主意的是她,拿主意的自然也要她。罗令妤长身纤弱,立在帐中被人包围,侍女想将她解救出来都无法。罗令妤被所有人求助,而她心神飘飞,不能定下心,因她心系陆昀。知道他或许到了关键时刻,知道那个死劫或许随时会来,她哪有心思理会别的。
她就白着脸,几次想让自己冷静,又几次无法冷静。她知道自己该想法子解决这些人的难题,但是她心底深处却又想,我解救不了,我就想找陆昀……
门帘再次被掀开,寒风入舍,吹得人群中的罗令妤都颤了一下。
她向天地看去,见天色昏昏,雪不知何时早已经停了。下雪后,一层雾沿着地表弥漫,离地面越近,那雾就越浓厚。罗令妤怔然看着雪白天地,看着银灰色飘荡开的白雾。冷风拂面,雪白的狐襟貂袖、绯红的氅衣,被风吹得扬了下。
罗令妤的心忽然空了。
她不知自己在失神什么,只是看到这雪、看到这雾,本能地开始心慌……
她不知纠结多久,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罗妹妹,有人来找你了!”
门帘再一次掀开,这一次是军士所掀。天地间起了雾,三丈外看不分明。而雾中,慢慢走出一个少年郎君,眉目如画,温润似玉。这位郎君面容几分苍白,看着虚弱,但他目中的温意,望过来的柔和力量,让罗令妤眼中一酸,眼睫上沾了水。
在罗令妤怔忡的目光下,此郎微微一笑,对神情激动的军士先说:“粮草、药材都来了,在城南入口。没有兵,但是有些江南的民兵自愿渡江前来,不知可否?我何时能见到魏将军?”
那军士先是感谢了一下,再扭头看向罗令妤:“罗女郎,这位郎君自称周子波,说是前来相助我方。敌军有细作,我军不敢大意。周郎说你认得他,他是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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