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媛说完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陆景初却立刻圈紧了她的身子,解释道:“我没有。”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两日总把自己关起来?”孟媛顺势问道。即便赵宇跟她透露了一些,但她更希望能够听他亲口告诉自己。在她看来,陆景初心中有一个结,要解开这个结,第一步就是让他能够倾诉出来继而再去面对。
闻言,陆景初却沉默了,陈年旧事在心头,可他不知如何开口。
孟媛缓缓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等着。
燃烧的蜡烛突然爆了灯花,发出“噼啪”的响声,打破了屋里久久的静谧。良久,陆景初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双手扶住怀中人的肩膀,“你真的想知道?”这么多年,孟媛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就连他的父亲晋王都从未关心过他为什么每逢中秋就把自己关起来。
“嗯,你我是夫妻不是么?”孟媛记得出嫁前林氏对自己的叮嘱,说,夫妻本是一体,更应相互体贴。
陆景初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他扶着怀里的小姑娘起身,牵她走到窗前的软榻上隔着小小的案几相对而坐。手指轻轻叩着楠木制的案几,在微弱的“笃笃”叩桌声中,他徐徐地说起十七年前的旧事来。
当年宁贵妃重病缠绵病榻时,先晋王妃赵氏曾进宫探视几回,且因为宁贵妃喜欢陆景初,便把他也一起带了过去。陆景初记得,他跟着赵氏最后一次去看宁贵妃时是八月初一。那一天宁贵妃的精神很好,甚至还领着赵氏和他在御花园散步。然而也就是当天夜里,宫里云板响了,宁贵妃没了。
宁贵妃死得蹊跷,赵氏心中生疑,借着进宫哭灵的三天功夫在宫里暗查宁贵妃的死因。晋王知晓后,因为顾及嘉德帝的计划便劝阻赵氏不要继续追查下去。可赵氏哪里愿意?自宁贵妃入宫、赵氏嫁进王府,晏城赵家在京中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没多久又因为宁贵妃幼子暴毙之故,赵氏就查到了陈皇后身上。
这些孟媛曾听他提过,“那后来呢?”
其实按着他先前说的,嘉德帝忌惮齐王,想利用陈皇后母族的势力,那么势必不会对陈皇后如何。既如此,赵氏会罢休么?她会答应让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陆景初至今仍然还记得十七年前中秋那一日,他亲眼看着赵氏和晋王在后花园大吵了一架。赵氏不依不饶,晋王年轻气盛,在离开去迎嘉德帝赏的节礼前一时口快抛下一句击溃赵氏的话。
晋王说,你如今已为陆家妇,做事就该多为陆家想想,赵宁已死,皇兄迟早会为她讨回公道,你如果再不依不饶下去,那本王这王府就容不得你了。
赵氏连日为姐姐宁贵妃和小外甥枉死而心力交瘁,晋王一时气话让她心灰意冷。
是夜的池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赵氏在晋王转身离开后不久突然转身朝池水里走去。陆景初注意到,想去拉,可个子小小的他哪里拉得住,反而自己也跟着栽进池水里。
陆景初的落水唤醒了赵氏,她往回走急着去救儿子,可是……
小小的陆景初在水里挣扎昏迷前,亲眼目睹一道黑影把赵氏按进了水里。
陆景初紧紧地攥住手,声音里多了一丝痛苦,“我只记得她痛苦的呼喊和挣扎声,再醒过来时,呵,所有人告诉我,她没了,我的眼睛也坏了。”他的手摸上眼前的素绫,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乳娘临终告诉我,她当时已经撑不住了,可还有人把手伸进王府来下了毒,只是没料到那碗药误打误撞被小丫鬟错送给了我。”
孟媛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此时冰冷得紧。她声音发涩地问道:“害你如此的人是陈皇后?”
陆景初没有说话。
毒是陈皇后派人下的,为了灭赵氏口,可纵容陈皇后如此的人呢,难道还能逃了干系去?
这么多年,他记着赵氏的死没错,但真正让他耿耿于怀的却一直是嘉德帝和晋王。然而,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嘉德帝和晋王又对他极尽偏爱,或为愧疚补偿,或为移情慰藉……陆景初无法否认他们对自己的好,也无法释怀因为他们而间接导致赵氏死自己盲,故而心里总有一个疙瘩,到了每年八月中秋这段日子,那疙瘩就愈缩愈紧,仿佛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孟媛早已红了眼眶。
她起身走到陆景初跟前,从他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柔声道:“都过去了。”她突然有些后悔教他又回忆起这些事来,心疼不已。
大掌覆上腰间柔软的小声,暖意自掌心慢慢蔓延到心头。
有些伤口放在心里日久天长迟早会溃烂,如今说出来,心头一霎仿佛卸去千斤的重担一般。
如孟媛所说,一切都过去了。
陈家早被抄尽,陈皇后也三尺白绫了尽,即便是嘉德帝也已经作古。旧日恩怨千般,终究都被黄土埋尽。
孟媛道:“以后都有我陪着你,所以你下一回不要再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了好不好?”
陆景初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回转身把人揽进怀里,半晌道:“好。”
陆景初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运道大抵只为了遇上怀里这个人。自从瞎了这双眼,他心里愈发明亮起来,十七年不长但绝不算短,也算阅尽千般真情与假意,但如怀中人给予的这般纯粹不掺任何杂质的爱和包容却是独一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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