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怀瑾勾起一抹笑来, 那是真心实意的笑,蔓延到了眼底, 就化作了江南寒冰乍破的春水一般,无比温柔,他想了想, 道:“那一次,我原本也以为他们只是一群普通匪盗,有大概十数人之多,只是奇怪的是,商队的人四散奔逃之时,我不慎被发现,便听到那匪盗中有一人高声叫道,他在那里。”
他在那里, 这句话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对,只有抱着十分明确的目标,才会下意识脱口喊出这句话,显然那群人的目标正是唐怀瑾。
“后来我慌不择路,逃入山林,没想到,竟然掉入了猎户挖的陷阱中,逃过一劫,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笑了一声:“幸好那时陷阱中没有什么大型的猎物,否则只怕会遂了他们的愿,回不来,也见不到夫人了。”
唐怀瑾笑着看向萧如初,接着道:“后来约莫过了两天,那挖陷阱的猎户过来,将我救起,这才捡了一条命。”
他的语气平淡,就仿佛在说什么寻常事一般,不见愤怒,也不见恨意,即便他因为那一次事故,失去了正常行走的能力,萧如初心中一紧,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唐怀瑾一愣,然后笑道:“后来我便回来了,但是并不敢贸贸然露面,况且我还发现,整个洛京都知道唐家三子被匪盗谋害,不知所踪,我倒想知道是谁想要谋害我,于是只找到了四弟,在梅庄住下来,只是我并不知道他们……”
“他们竟然会做出成亲冲喜这种荒唐事来,不过,”说到这里,他神色略有踌躇,然后微微笑道:“不过我见到夫人时,心中甚是欢喜。”
他说完,轻轻握了一下萧如初的手,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悄悄一触便迅速放开了,唐怀瑾微微垂下眼,道:“事情约莫就是这样了,夫人还相信我么?”
说实话,倘若是旁人来说起这些事,萧如初是不信的,就算是表面上信了,但是心中仍旧会存疑,但是不知为何,由唐怀瑾说来,她便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萧如初这样想着,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听了这话,唐怀瑾很显然便高兴起来,眉眼舒展开,像雅致的竹一般,他一高兴,便取过玉露送上的酒,斟了浅浅一杯,对萧如初笑道:“我不在府中这些时日,辛苦夫人了。”
萧如初为自己斟了一杯,犹豫片刻,道:“庆贺夫君平安归来。”
略微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头,浓郁的酒香气腾地窜起,萧如初微微皱起眉头来,她从未喝过酒,如今头一回喝,只觉得那味道十分怪异,香是香得很,只是酒水有些苦,又夹杂着一些辛辣之气,冲得她头脑有些发晕。
萧如初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抚过冰凉光滑的杯沿,微微阖着眼,半晌不语,唐怀瑾看了半天,微微挑眉,轻声唤道:“夫人?”
“嗯?”萧如初仍旧未睁眼,只是轻哼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唐怀瑾忍不住看了看她手中的酒杯,是空的,估计是斟了满满一杯喝下去了,这酒烈的很,估计买的时候玉露也没想到,她那滴酒未沾过的小姐竟然也会喝酒。
萧如初的面上爬上几分微红,如同打了浅淡的胭脂一般,恍若蔷薇初绽,烛光轻轻跳跃着,暖黄的光芒在她的面孔上落下一层蜂蜜色的阴影,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一下,像振翅欲飞的蝶。
“夫人醉了么?”唐怀瑾问道。
“没有。”
嗯,语气听起来很冷静,也没有分毫醉意,唐怀瑾才放下心来,去为她倒茶,便听她又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唐怀瑾还未听明白,萧如初继续道:“你若是不回来该多好,我便走了。”
走?唐怀瑾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问道:“走去哪儿?”
“离开这里。”
别的再一句也不肯多说了,唐怀瑾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片刻后才缓缓松开,笑着道:“不走不行?”
“不行。”萧如初微微张开眼,看了他一眼,烛光下,那双眸子水光潋滟,像是含着万般情绪,她又重复了一遍:“不行,唐府不是一个好地方,我得重新找块好地方,把自己种下去。”
“种?”唐怀瑾一头雾水。
“对,你见过蒲公英吗?”萧如初朝他的方向靠了靠,似乎努力想看清楚他的面孔,如果忽略她那没有焦距的双眼,她的模样看起来倒是十分清醒。
眼看着她凑过来,唐怀瑾并不避开,只是顺着她的话笑道:“见过,怎么了?”
“蒲公英会飞,它找到一个好地方,便会停歇,把自己种下去,发芽,生长,然后再死去。”萧如初的目光有些迷惘。
这句话唐怀瑾终于听明白了,他沉思片刻,展颜一笑,伸手摸了摸萧如初柔顺的青丝,道:“夫人是蒲公英?”
“正是呢,”萧如初看着他,语气仿佛像是在叹息。
唐怀瑾眸色深深,勾起唇角,低声道:“夫人何必自己去找别的地方?我为夫人找,如何?”
“什么?”萧如初眼皮沉重,脑子晕乎乎的,并没有听得真切。
“无事,”唐怀瑾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眼睛,感受着那翩飞如蝶的眼睫在掌心轻轻划过,带着细微纤弱的痒,像是要顺着皮肤一直到心底去,他的声音低若私语:“不必多想,夫人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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