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地方,马车停下来,杏红为陈栀稍稍修整了发式衣着,方才跟在姜沅身后入内。
这宅子有了些年头,古朴苍郁。门外有着白衫的仕女相迎,虽是身上无多少多余的配饰,举止却都大方得体,颇见大户人家的教养。这些年长公主神隐于此,姜太后给她的吃穿用度却都还是最好的。
入了内院,姜沅才发现庄子里的人大都衣着素裳,想来应是长公主的命令。已经这么久了,她还不曾忘记自己战死沙场的夫君和早夭逝世的女儿。
陈栀看着满院低头不语行色匆匆的仆从,有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只觉得阴气森森。
先前来接姜沅的嬷嬷在前面引路。看得出她在这宅子中地位崇高,每个遇见她的仆从都规规矩矩行礼,反倒是她看也不看就直接越过,旁人看着只觉得她傲慢。
从抄手游廊走过,到了厅后的正房大院。侍女将门帘打起,嬷嬷引着身后两个姑娘往里走,杏红书烟都留在了院子里。内室很是宽敞,多以黑榆木做饰。有一白裳夫人坐在上首,身侧立着五六个侍女不等。
姜沅和陈栀俱低着头,看不清屋内人的面目。嬷嬷在她们身前回话道:“公主,人到了。”
长公主没有说话,嬷嬷自觉让到一边去,露出了后面的两个人。长公主盯着其中一个着嫩绿色撒花对襟褂子的小姑娘,眼眶立时微红。
“好孩子,抬头让我瞧瞧。”声音听起来很和蔼。
姜沅抬头,心下一惊。面前的长公主已是华发丛生,苍老不已。她原只是比陈氏大几岁的同辈人,现在竟然还不如姜太后那样有精神。
长公主看着姜沅,越发呆了去。嬷嬷在旁边轻咳了两声,她方才回过神来。
“姜家的四姑娘,于理来说我还是你的姑母。”长公主道。
姜沅很知趣地拜了一拜,喊了声姑母。
之后长公主又问了她些寻常家话,大致是平时吃些什么用些什么的。姜沅一一答了。长公主又问起她年岁,她道今年刚及笄。长公主略一思索,问她是否是入太学之年,姜沅应了是。旁边嬷嬷这才把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讲给长公主,说是四姑娘今年入试名列榜上第二,文采华然。长公主听闻后,更加想起过往来,越发神伤。
全程陈栀被晾在一边。她几次有意插话,俱是被长公主打断。一来二去终于明白这贵人想见的只有姜沅一个,而她不过是出于礼节捎带请来的,识了趣,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
聊了一轮,知道个七七八八,暂时也没旁的话。长公主就让身边侍女送上一早备好的礼盒,姜沅陈栀一人一份,姜沅是一块镂空镶金雕凤纹玉璧,玉质通透,没有杂碎,陈栀则是一对玉镯,同样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姜沅先是不想收,嬷嬷劝了几句,还是收下了。
她觉得再这么收礼下去,不出几年就能收出一座金山来。
说了半晌的话也有些口干了。嬷嬷适时沏了一壶新茶,侍女们给她们每人递上一盏。那茶盏是白底蓝花的,做工精良别致。姜沅闻了一下,茶香醇厚浓郁,她刚要夸一句好茶,长公主就笑吟吟开口:“这是洞庭君山今年新出的茶,只进了几贡,便是在宫里你也轻易喝不到。”
原来是贡茶,怪不得。
姜沅呷了一口,果真是好喝。
不多时到了午膳时分。长公主多年食素,她用的是素斋,却为两位小娇客备了一桌子荤食。
因着人少,庄子上的仆从又是严整知礼,不多说话。长公主多年的教养也是食不言寝不语。因而饭桌上静悄悄的,只闻得箸壁不小心碰到的些微声响。一顿饭吃得很是压抑。
终于熬到了下午,姜沅推托时间不早先行离去了。长公主几次挽留不得,只好派了身边的侍女将她们送出去。姜沅与陈栀盈盈一拜过,方才离去。
她们走后,嬷嬷将一盏茶递给了长公主。长公主微抿一口,轻声道:“果真与我的如意儿像极了。”
“原先德三回来同我这么说,我还斥他胡讲。等我到了庄子上一看,才相信这世间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姜家四姑娘说来也是小公主的表妹,这般倒也讲得过去。我却以为是上天终于肯怜惜公主您这些年在这荒凉庄子上吃得苦,方才让这样一号人物入了您的眼,也算是你们彼此的造化了……”那嬷嬷说着,越发红了眼。她是长公主的奶嬷嬷,这么些年一直服侍在长公主身边,那些传闻中的事都是她实打实跟着熬过来的,哪里会不知长公主活着已是没了个盼头,之所以在这破落庄子上打发时间,一来是因为宫中太后健在她尚且不能寻死觅活,二来即是吃斋念佛,为亡夫亡女祈祷福祉。
长公主听她说得这样真切,眼圈也是红了:“果真如此,也算是给了我个念想。那孩子模样气度真好,我的如意儿若是活着,应也是这般大了吧。”
嬷嬷见长公主感怀起以前,忙打断道:“终于盼来个好音,公主可要珍重身子,万不可再像以前那般作践自己了。依奴婢说,来日方长。往后的日子还多了去,公主常常招来那四姑娘看看,也是好的。”
长公主点点头,应允下来。
姜沅那边自是不知长公主这里的种种打算。她费心周旋了一天,只觉得困倦,未曾多想,回去当即就睡下了。陈栀却是憋了一肚子气,回了自己院子,一关上门就抱着马婆子哭起来。马婆子这番没跟着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看了眼杏红,杏红也只在院子里守着,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一时也是懵然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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