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上乱哄哄的,亲兵们在假山上爬上爬下,吵吵闹闹,郑培谨生气,看了眼身旁的副官,意思是怎么搞的?
副官也姓郑,是郑培谨远方的亲戚,管着府上的亲兵,也算是半个管家。总统一个眼风扫过来,郑副官立刻跑过去,虎着脸问:“怎么了?都乱七八糟的?”
亲兵们一看,郑副官来了,忙都停下手上的活计,给两位敬礼,一个领头的队长回话,道:“报郑副官,遵照您的指示,我们在捉拿潜入府中的刺客,他藏在里面,马上就能捉拿上来。”
郑副官恨不得啐他一脸,“别抓了,都回去,留这里摸鱼呢?”
众人懵了,不明所以,蔫头巴脑排队要走。
“哎——都别走,一会儿要你们帮忙。”池塘边的洋房二楼,有人冲这边喊。大家一抬头,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凌波小筑。
凌波小筑里,阿藏、管家、医生、大夫,还有服侍五小姐的女佣们劝挤在门外,除了阿藏,大家都很焦急。
郑培谨问:“芝芝怎么了?”
女佣小竹恭恭敬敬回答道:“五小姐不让我们进去,门给反锁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儿早上。”
“今天早上的事到现在才说?”郑培谨有些发怒。
小竹委屈,现在也才是早上呢,谁知道五小姐是不是发完了脾气,一会儿就出来了?她没敢说话,低着头。
郑培谨上去敲门,好声好气劝闺女开门,半晌里面才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尖着嗓子喊:“别,爹你别进来。”郑培谨一听情况不对,后退两步踹门。他到底是行伍出身,一脚就把门踹倒在地上,一群人蜂拥而入。
郑芝兰尖声狂叫,一头钻进了被子里,浑身发抖。
“快快,医生快看看。”当爹的忙把两位大夫推上前。
看诊看诊,不看怎么诊?孙大夫看着这挺大、挺扭曲的蚕宝宝,没好意思“剥茧抽蚕”。
西医是个德国人,没那么多忌讳,一招手,上来俩粗壮的护士,把被子里的小姐按住了,德国医生一把掀开被子,被按住了手脚的郑芝兰无处可躲,惊声尖叫,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郑培谨都吓傻了,他闺女从小就是标准型名媛,如此放飞自我,他是见所未见。
德国医生看清了郑芝兰的脸,喊了声“我的上帝,魔鬼!”从床上弹了下来,俩护士也吓得松手,孙大夫这才有空间往前,仔细看这位五小姐,这一看,孙大夫差点吐了。
五小姐的脸烂了,上面全是蚕豆大小的红疮,颜色深浅不一,眼睛都快看不清楚了,这疮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子下面去,身上估计也是,孙大夫轻声安抚,道:“五小姐,把手伸出来,我给您请脉。”
郑芝兰冷静了些,埋脸抱腿而坐,缓缓把手腕送出来。孙大夫一把脉,皱着眉头,摇头道:“奇怪,实在奇怪,五小姐脉象平稳有力,比以前还好上不少……五小姐今日是否吃了山参之类的补品?”
小竹回道:“五小姐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孙大夫退到一边,对郑培谨道:“谨公,在下不才,小姐的病症在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您要不再请几位大夫来看看?”孙大夫是北京城最好的大夫之一,他都一点儿看不出来,别人也够呛,郑培谨问那德国医生,可有治疗办法?
德国医生上去给郑芝兰听了听心跳,看看眼睑,老老实实道:“郑先生,您女儿身体很健康,但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也不知道。我只能猜测,您女儿是被魔鬼附身了。”
阿藏靠着椅背跷二郎腿,扭头看窗外的景色。
郑培谨上前,几乎要给阿藏作揖了,“高僧,求您救救我闺女。”
都用上“求”字了。
阿藏回他:“您不再等等什么能人异士了?一会儿我治好了,他们来了不是空跑一趟?”
“活佛,都是在下不对,您大人大量,救救我女儿。只要您能救得了我女儿,在下给您塑金身,造庙宇。”
阿藏见好就收,更何况他心里也着急,可要是不摆点儿架子,这机警的老狐狸反而不信他的。阿藏走到郑芝兰床前,仔细看了眼她脸上的疮,又给把了脉,孙大夫说的不错,这女子脉象旺盛,甚至超出了她这个身体应有的健康程度——她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就好像一根拇指粗细的蜡烛,你让它发出火堆一样的光,它不一会儿就烧没了。
至于她脸上的疮,名曰戚夫人疮,是一种鬼疮。当年吕后折磨戚夫人,将戚夫人剁去四肢,装进坛子,扔进猪圈做人彘。戚夫人的脸在肮脏的环境中生了一种红色的疮,从她将死到她死透了,这种红疮蔓延不止,跟着戚夫人的魂魄走了。日后戚夫人成了大鬼,祸害大汉十余年,这种疮也就成了她的拿手好戏,不仅害得刘盈早逝,吕后也差点命丧其手。
这种疮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郑芝兰要是弱不禁风还好,戚夫人疮还能缓一缓,可她现在身强力壮,浑身散发着生机,戚夫人疮就跟久旱的禾苗遇上的甘霖,旺盛极了。
这女子不好,高良姜必然也是命悬一线,阿藏焦急道:“快快,让楼下那帮闲吃饭的把池塘水都放了,害你女儿的东西,就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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