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玉刹了车。
荆觅玉下车,向老奶奶跑去。
她走近了。
老奶奶抬头说:“全部五块,全部五块。”尾音有复祝味道。
她怔了怔。
老奶奶眼皮的皱褶搭下,眼睛成了柔软的三角形。左右眉毛上方有两道弯纹,比眉毛还深。
长相不像外婆。只是身形像。
“小美女,五块一件,看看吗?”
声音也像,带点气音。
荆觅玉蹲下身。
鬼市只有路灯,比较昏暗。好几个摊主,手上拿着手电筒。老奶奶的摊上,堆的一些物品,有衣服,有玩具,铜铜铁铁。
她拿起一个溜溜球玩具,又拿起一扎子弹铅笔,掏出一百块,“老奶奶,这些我要,不用找钱了。”
她拎着袋子回到车上,晏玉问:“你是出于同情吗?”
“她身形和声音都像我外婆。我外婆的声音到了中年就有气音,外公说是肌肉力量退化。”外婆听了之后,中气十足地操起扫帚打过去。但那气音却是之后的二十几年都消不去了。
晏玉望她一眼。每回她说起外婆的时候,她就眼里含笑,卧蚕饱满。但似乎都是在半夜才说起她外婆。“你没有和父母一起生活吗?”
她回答:“我刚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遗弃在街上。”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他又不是何扑玉,告诉他也无妨吧。发生关系的那天,她把他右腿仔仔细细看过,没有纹字。
“抱歉,以后不问了。”
她无声一笑。拿出溜溜球,“这东西,我外婆给我买过好几个,我玩得不好,还总是丢。”
这时,红灯亮了,晏玉侧头,静静看她。
荆觅玉眨眨眼,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你这么看着我,我就想起外公。”她笑,“我外公很俊俏。”
“嗯,间接的赞美。”
“可是我外公很专一。”
晏玉笑着捉住她的手心亲吻,“专一是什么定义?是不同时交往多个?还是一辈子只交往一个?”
“我是没有立场要求后者。”毕竟有过两位数男朋友。
“恋爱自由,别给自己套太深的枷锁。”
荆觅玉突然好奇,“你对未来妻子的条件里,包括了她的过往吗?”
“没有条件。”
“嗯?”
“感觉对了就行。”
“其实吧,你这样的男人,不玩多十年也定不下来。”
“难说,万一月老昏头砸了个彩蛋到我头上呢。”
她掐起他的脸。“怎么说话呢?在这种时候,就应该说,你有我就够了!”
“是是是,有你就够了。”
荆觅玉松开手,“开车,今晚睡地板吧。别指望睡我床上。”口是心非的男人,讲的话没几句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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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玉和秦修玉的约谈,在星期一。
秦修玉来十方打杂的第一天,就偷懒了。他和晏玉进去张升荣的办公室。
秦修玉开门见山,“我以前见过你。”
“嗯。”晏玉也想起来了。
秦修玉看着他,“在拍卖会。”
那是去年的事了。
老周和荆觅玉追寻“何扑玉”到北秀。之后,老周拉着秦修玉去了拍卖会。
去到之后,老周逮住第三方代理问东问西。
荆山之玉这事,最执着的是荆觅玉,老周不得不陪她找。
秦修玉不想掺和,见老周半天不回来,他去了吸烟区。
走廊尽端,一根圆柱挑出两米多的半室外空间。
秦修玉以为没有人,走过圆柱才看到,弧线栏杆旁倚着一个男人。
男人侧着身,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棕黄的长方物件。
秦修玉眸色冷然。他在老周的过往资料里见过。这是篆刻田黄石印章,37.6克重。在两个月前的拍卖会中,被那个名叫何扑玉的竞价者,以300万的价格拍走。
男人转头过来,见到秦修玉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他一把握紧,把印章藏在掌中。
秦修玉目光从男人的手移到他的脸。
剑眉,桃眸,悬胆鼻,凉薄唇。是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男人叼上烟,同时也在打量秦修玉。
秦修玉没说话,走到墙角掏出烟,利落地点燃。
他没理男人,也不再看男人。
男人抽完剩下的半根烟,把印章一抛,再接住。他扔掉烟头,离开了。
过了几天,秦修玉查到,男人来自芜阴晏家。
秦修玉和荆觅玉一起生活14年,又分别了12年。
重逢时其实很陌生。
荆觅玉死气沉沉,黯淡无光。记忆里那个追着他跑的小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外婆的过世,让他成了她回忆童年的听众。外公外婆的日常,只有他和她知道。复祝的院子,复祝的歌谣,以及他们说话的口音。12年的隔阂仿佛不存在。
他和她,永远都是外公外婆的家人。
既然外婆不希望她能顺利寻找荆山之玉,那他就当没看到那枚田黄石印章。
秦修玉不再插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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