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艾嘴唇动了动,“多谢。”
姬白练的手伸向了少艾握住匕首的那只手,轻声道:“拔了吧。”
少艾没有动,目光闪烁间似乎掠过他流血的胸前,“我想知道真相,我父亲去世的真相。”
姬白练的手握住匕首,也握住她的手,身体单薄的一旦失去匕首的支撑,随时都会倒下,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从来没有如此坚定。
姬白练答:“皇帝厌弃了他,就像厌弃了我一样。”
作为乌衣卫,当他们不再被皇帝信任,当他们最终被皇帝厌弃,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亡。姬白练是,嬴清言也不例外。
少艾没有再说话,姬白练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以及手上的指环。
这枚指环,陪伴他太多年,却依旧光泽如初,一尘不染,只是此时有细细的血纹顺着其间沟壑蔓延。
他忽然抬头,淡笑,“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姬白练的手蓦然用力。
匕首拔出。
喷薄而出的血液迸溅出来,少艾没有躲,被染了满身满脸。
姬白练倒了下去,而少艾依旧站在那里,手指握着匕首,又渐渐无力,由它坠落在地。她也跟着蹲下去,垂眸看着倒在床上的师父。
姬白练已经活不下去了,也没有打算活下去。
在他不想死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杀死他。但当他甘愿死去的时候,自然也无人能够阻拦。
何况,并没有人阻拦。
少艾看着姬白练胸口的血红,伸出手似乎想要捂住,仿佛这样就可以为他保留一点血,可惜手抬起又落下,落下时,却轻触上他的眼。
从此,她再也看不到姬白练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眼中读懂任何情绪。这对师徒,他们说话时总习惯说一半藏一半,但有些情绪,却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他们眼中,这是他们唯一可以传递情绪的窗口,此刻在她眼前彻底关闭。
再没有人会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用温和的表情告诉她这条路应当如何走下去。她已经长大,而付出的代价便是,再不需要有人引导,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人能够为她指明将来的路。
她说,他给予了她成长的一切,可现在,她失去了给予她一切的他。
年幼时,她的眼中一片清澈,没有善恶,没有是非,她的世界中也没有黑白,只有命令。
但是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改变了她的一切。
她眼中开始出现茫然,她开始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感到迷惘。而那时,她与姬白练初见,就为了她眼中终于出现命令以外的其他,所以他带走了她。
她的人生从此改变。
四年前,她十五岁。
他们同床共卧,第一次走出师徒的界限,而她像其他情窦初开的孩子一样,醒来后睁开眼,看到枕边的那个男子,便觉得满心都是想说的话。
然后,她问出了那个今日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寻求回答的问题。
那个男子的回答她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你只是在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恰好找到了情爱。”
八岁前,她的生命中只有命令,而八岁时,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这样的人生是否存在意义。这样的怀疑在她叛逆心起的少年时期,终于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中催化出了爱情。
她自己心知肚明,而那个一向水晶心肝的男子,自然不难猜到。
他摸着她的头说:“如果你想要自己掌控人生,那情爱太小,不足以给予你力量。”
她问:“那还有什么?”
他说:“信念。”
她问:“信念?”
他答:“不错,信念。你为了一个目标,不择手段,誓要达到。”
她沉吟着问:“所以,情爱没有必要?”
他说:“那是当你足够强大时才能够考虑的事。”
她道:“可你已经足够强大。”
“强大吗?”男子轻笑,“可是我依旧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垂眸:“那我们都不够强大。”
男子为她理好凌乱的头发,“所以,在足够强大前,你要学会绝情。”
她问:“你也是?”
少艾记得姬白练那时的表情,寡淡而悠远,“你是绝情,我是无情。”
绝情,是有情而绝之,而无情,则是无心。
这一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从此收起所有情思,只留下一个信念支持着她一路披荆斩棘,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师父,同样可以下手无情。
这也算绝情了吧,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在能够守护之前,她一概不需要。
少艾吐出一口气,因为师父去世而引起的种种心绪就此平息。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暗室中,灯火通明,有人高居上位,两侧,是几十名黑衣护卫,在阴暗的环境中压抑出肃杀的氛围。
少艾慢慢上前,在厅堂正中停步,跪下。
“臣,幸不辱命。”
沉重而拖沓的声音响起,透着苍老衰朽的味道:“那些造反的宵小可都肃清了?”
少艾声音沉稳:“已铲除三十二人,武林盟元气大伤,已无力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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