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星用几秒钟调整好了状态,清一清嗓,刻意把嗓子压得又低又沉,开始问症状。
习惯了向南星平常说话方式的隔壁桌同事,陡听向南星一副烟嗓,几次抬眼瞄过来。
今儿的向大夫肯定是……吃错药了。
向南星能感觉到同事听她用老中医的腔调和患者对话,连他自己那边的病人都不能好好问诊,一个劲儿往她这边瞟。
向南星视若无睹:“除了发烧还有其他什么症状?清涕,浊涕?”
商陆摇头。
“嗓子呢?有不舒服么?”
“有一点儿。”
“症状持续几天了?”
“两三天。”
“受寒了?”
“应该是。”
“刚才在外头,护士给你量过体温没有?”
商陆把写着体温数据的小卡片递了过来。
向南星一看。
39度8。
难怪,他人恐怕都快烧糊涂了,哪还有多余心思去注意大夫长什么样?
向南星示意他把手伸过来:“我给你号个脉。”
商陆却摆摆手:“不用。”
又说:“给我开点西药就成。”
……
*
“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伪装声音,又赶紧一顿,继续挤着嗓子眼,“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是中医急诊。”
商陆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了,但态度强硬:“我知道你这儿是中医急诊,但我也知道,你们一样可以开西药给患者。”
向南星撇撇嘴——
懂得还挺多。
却分毫不让:“你要开西药的话,直接去隔壁西医急诊,重新挂个号吧。”
说着就要把他的挂号单还给他,让他出去重新挂号。
商陆没动。
既没接回他的挂号单,也没从凳子上起来。
只看了眼她的手,目光在她手上一顿。
继而眉眼凌厉地一紧。
就这么一个微表情,向南星愣是条件反射缩回了手。
该不会……认出了她的手?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再者,他都烧到快40度了,还能观察得这么细致入微?
商陆很快把目光从她手上移开,重新回到她脸上。
跟之前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两样:“西医门诊今天的号已经挂完了,急诊那儿也排到了200多号。”
向南星之前还纳闷他这么讨厌中医,竟然会来看中医急诊,原来是别的地方挂不到号,才退而求其次。
就连挂个号都能透着傲慢,也就他了。
“你给我开一些泰诺,或者头孢都行。”
商陆说。
“抱歉,开不了。”
向南星丝毫不让。
商陆本就头疼,说话困难,这女医师——
隔着墨镜镜片,商陆仿佛都能看到她眼里的固执。
他的眉皱得更紧:“你这态度我可以投诉你。”
国外呆过的人是不是都习惯把投诉挂嘴边?
迟佳上回也是,酒店隔壁太吵,向南星第一时间找耳塞,迟佳则第一时间打投诉电话。
可当时迟佳的举动令她恨不得拍手叫好。
如今——她却只想把手拍他脸上。
内心活动颇多,脸上却不动声色:“请便。”
*
虽说着“请便”,但向南星很清楚阜立的投诉机制——没戏。
更何况急诊不是门诊,挂号时并不会显示医生的姓名。
投诉?他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怎么投诉?
果然,他没了下文。
向南星可算是把上回在自家楼道里受到的憋屈,给生生讨了回来。
她冲商陆公式化地笑,才想起自己正戴着口罩,笑成什么样他也看不见。
自讨没趣,又抿唇敛去笑。
被如此矛盾的自己折腾得很烦躁。
语气自然不好:“您要么让我号脉,要么改挂西医的号,不过现在——”
向南星看一眼手表,并示意他:“已经11点半了,西医门诊那边是不可能有号了,黄牛号都没了。急诊那边,估计也已经排到了400多号。”
“……”
科普这么一大通,只为告诉他:“您要么在医院等一天,看看还能不能排上下午3点以后的急诊,要么,明儿一早来医院,排队取门诊号。”
末了不忘提醒他:“黄牛一般凌晨3、4点就蹲门口守号了,您记得赶早。”
“……”
首都看病难,是时候让这位海归切身体验下,到底有多难。
*
沉默的对峙。
商陆豁然起身。
向南星叫住他:“等等。”
商陆回过头来。
向南星保持着微笑,把他的挂号单还给他:“您拿好,可以去外头退十块钱的挂号费。”
商陆垂眸。
看一眼他的挂号单。
再看一眼她的手。
没有接过,转身走了。
*
向南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原本硬挺着的肩膀,倏忽间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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