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说下去,心头却已经更加荒凉。
她明明是这么个胆小怯懦的人,却偏偏肯为了那个神棍而死……
“皇宫中的险恶,你这么多年,还没有领受够么?”他忽然道。
听了他的话,秋果便是一愣。
是啊,这么多年来,这魏宫中的阴暗险恶,她都领受得足够多了。
因为桐花,因为兰香,她也曾经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逢熙仍在这漩涡的中心,一直未曾退却,且还要迎着冰霜雪雨,往更深的深渊而去。
他都未曾惧怕过,后退过,她又怎么能逃得远远的?
纵然她离了宫,从此有了曾无比难得的安宁平静,可她却再也无法看见他了。
执念一起,一往而深,她舍不得。
她终究舍不得他。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和他携手白头,又怎么能就此离开呢?
“世子爷,我是不会离开魏宫的。”她再次对上顾舒颜的双眼,缓缓说道。
顾舒颜瞳孔一缩,颓然的后退几步,一张秀气的面庞顿时染上无尽的落寞。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唯有轻风拂过秋草的簌簌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舒颜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在她身旁坐下,举目远望着这一片辽阔的草地,低声道:“汤圆儿,你让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
他唇畔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琥珀色的眼中神色有些迷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忠义侯是我父亲,我生来,便是侯府世子。”
“世人都道忠义侯忠君爱国,半生戎马,战功赫赫,可谁又晓得,他褪去那一身铁甲后,也不过是个负心汉罢了。”
“世子爷……”秋果瞪大双眼,不晓得顾舒颜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顾舒颜却是颇为不在意的瞟了她一眼,接着又道:“我的母亲曾是魏都有名的将门之女,嫁给他后,却把自己生生的变成了深宅怨妇……明明是他当初求娶我母亲的,可最后,他却负了我母亲。”
“母亲是八年前去世的,那时,他在他的封地,和他的侧妃在一起。”
“那年,魏都下了第一场雪,我抱着我母亲的牌位去了他的封地,将他的侧妃打成了残废。”
顾舒颜垂着眸,语气明明仍旧是淡淡的,但那其中却又仿佛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戾气。
“于是自八年前始,我一人居住在魏都的侯府,将自己变成了魏都第一纨绔……”他忽然看向秋果,一字一句说道。
他蓦地冷笑一声,眼瞳之中凝着冰雪,这是秋果从未见过的他的模样。
“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毁了他的脸面,让他在那些达官显贵面前抬不起头。”
他继续说着,就像是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那么的漫不经心。
“可能我在他眼里,终归只是个挡了他那庶子道儿的不重要的儿子罢?身为他名义上的嫡子,占了他侯府世子的身份,所以,就算我再怎么做些混账事儿,让他挂不住脸面,他也懒得搭理我……”
秋果听了他说的这些话,心头也不知是什么复杂的感觉,她只是忽然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何初时看起来那般可恶,后来却又渐渐有所不同。
原来,这都是他的伪装。
都说富贵人家好,可是如今看着他,她才觉得,原来纵是这般尊贵的侯府世子,也有不如意的地方。
“世子爷,也许……你误会侯爷了?”秋果斟酌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顾舒颜听了秋果这话后,却是哼笑了一声,道:“误会?有什么误会?他心里,只有他那位侧妃,以及他与那侧妃的儿子,而我,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他说得轻松,眼瞳深处却是一片冰凉。
“世子爷……”
“好了,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
秋果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顾舒颜打断。
他定定的看着她,神色认真,语气无比郑重:“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我顾舒颜这魏都第一纨绔的名头,是我自己给的。”
“而我今后,再不会为了那么个父亲,继续这般浑浑噩噩下去。”
少年朗润的声音传来,在这一片静谧的天地里,是那样清晰。
而秋果望着眼前的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一瞬,她感受到了他话语里的认真。
他从来都不是个庸人,也不该为了当初的那些事情,毁掉自己。
他活着,应该迎着朝阳往更好的未来而去,而不是为了报复他的父亲,用自己做代价。
她又听见他说:“汤圆儿,以后我会让你知道,现在你没有选择我,该是多么可惜的事情。”
那一瞬,少年的眼瞳中似乎有淡淡的金色光芒晕散开来,他背对着夕阳,满身光辉。
他笑着看向她,眉清目秀,轮廓分明。
“这里,一到春夏两季,便是漫山遍野的花,而你,却错过了这一切。”他仍浅淡的笑着,眉眼温柔,已不似平日里嚣张肆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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