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应声睁眼,铜镜中映照出她的一张面庞来。
她一怔,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脸,竟有些不敢相信那镜中之人,便是她自己。
到底是从未如此装扮过,亦不曾上过这般浓艳的妆,她细细的看着,便越发觉得不像自己。
叶嬷嬷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成亲就该是这般妆容才好。”
听叶嬷嬷这么说,秋果便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言语。
“司珍,站起身来,该换嫁衣了。”叶嬷嬷说着,便将秋果小心的扶起来。
一旁的端着嫁衣的宫女适时走上前来,弯下腰,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叶嬷嬷叫着另一个宫女与她一同将那嫁衣展开来,一重又一重,替秋果仔细穿好。
秋果被她们摆弄着,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炽烈的殷红,就好像夕阳西下时,天边的云霞一般,灼人眼眸。
当叶嬷嬷终于将整件嫁衣替秋果穿好后,她小心地替她理了理衣衫褶皱处,又走到她面前来,替她一颗又一颗的扣着小巧精致的金色子母扣。
只是她看着秋果身上的红色嫁衣,手上仍在替其扣着扣子,眼眶却蓦地泛红,心头酸涩汹涌,眼泪毫无预兆的便落了下来。
秋果见叶嬷嬷忽然落泪,便吓了一跳,当下便扶住她的双肩,语带担忧:“嬷嬷,你怎么哭了?”
叶嬷嬷听了她这话后,则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开口时嗓音有些细微的颤抖:“没事……”
只是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罢了。
那一场连天的大火,烧掉了她所有的期盼与欢喜,亦埋葬了她的年少的郎。
即便是江山已换,岁月更改,可她仍旧还清楚的记得他的模样。
他活在她的记忆里,永生不老,可她却在这尘世里,一身风雪,渐染白霜。
若是那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她是否早已与他相守,同往白头?
但她曾熬夜绣成的嫁衣裳,终究还是只能封在她的箱底,永远蒙尘了。
眼泪再次悄无声息的滴落下来,她又扯唇笑了,声音却仍哽咽着:“我只是,只是高兴……替大人高兴。”
“嬷嬷……”秋果望着她,轻轻的唤。
叶嬷嬷终于扣好了秋果衣领处的子母扣,她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对上秋果的眼,道:“司珍,希望你与大人日后能一直好好的,可千万……莫辜负了彼此才是。”
她又说:“两人相处,难免磕磕碰碰,但你们自今日起便是夫妻了,以后,可要多体谅彼此一些,一辈子都和和美美,如此才好。”
她还说了许多,秋果认真的听着,又郑重的点头应下。
待叶嬷嬷终于絮叨完时,秋果才说道:“嬷嬷,我都记下了。”
叶嬷嬷眼中又有泪意,但她还是忍了下来,抬手轻轻抚了抚秋果的鬓发,轻声道:“谢谢你了……”
这轻柔的一声,似若喃喃。
她费尽心思保下大越最后的希望,在这紫禁城中浮沉数年,早已不是为自己而活。
可太子他的人生,不该只是复国而已,可是这许多年来,他将自己逼得太紧,束缚得太牢,冷情冷心,始终不得开心颜。
而今,终于有这么个姑娘,使他终于沾染了些许烟火味。
这没什么不好,人总有七情六欲,太子也无法避免。
她只愿,今日的这一对新人,日后能相携走过无数春秋。
天堂也罢,深渊也罢,她只想着,这一条路上,有人陪着太子便好。
华美的凤冠被叶嬷嬷稳稳地戴在了秋果的头上,流苏摇曳,珍珠含光。
那一瞬,秋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有些恍惚。
她,是真的要嫁人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暗暗思慕了两世的国师逢熙。
当初在杏花林里的白衣少年郎,曾是她前生到死都无法触碰的梦,一如镜花水月,似幻似真。
而重活一世,人事多有更改,他离她也不再似前生那般遥不可及。
一切,都已超出她的预料,再一次变得深不可测。
可是她不后悔,纵是前路多荆棘,纵是此生多艰险,只要能在他身侧,她便绝不退缩。
“哟!司珍你怎的哭了?”叶嬷嬷是好不容易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却见秋果盯着铜镜,竟落下泪来,于是她无奈一笑,手指点了点秋果的脸颊。
秋果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头上的红珠流苏相互碰撞,清脆作响。
半晌后,她才小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大人呀……”
叶嬷嬷一听,当下便噗嗤一声,捂嘴笑得开怀。
待她笑了一会儿,方才打趣秋果道:“奴婢活了大半辈子,还未见过如司珍这般心急的新娘子!”
秋果脸上忽的染上红霞,忙低下头去,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叶嬷嬷仍是笑:“奴婢本来还担心你这一哭若把妆哭花了可如何是好,这会子看着,倒是不用再重新涂胭脂了!”
见秋果越发埋下头,羞窘得不像话,叶嬷嬷眼角眉梢尽是柔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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