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她的后颈上有一片被火灼烧过的伤痕,一直往前蔓延到她的下颚。
那一片伤疤看着,实在有些可怖。
逢熙伸手,手指颤颤地抚上去,连带着嗓音也有些颤抖:“疼么?”
他知道他问得这些其实都是傻话,可他就是忍不住。
这些痕迹,应该就是两年之前的那场大火,留下的。
那时候的她,该有多疼……
“大人,很难看对不对?”秋果不回答他,只是问。
逢熙摇头,嗓音沙哑:“不难看。”
“我自己照过镜子的,大人……”秋果却不相信。
怎么可能不丑?她从大火里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还是留下了这些伤疤。
就像虫子一样,那么的难看。
“便是因为这个,你就说你配不上我了?”逢熙捧着她的脸,问道。
见秋果愣愣地点头,他忽然笑了。
那一瞬,秋果只觉得,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片落英缤纷的杏花林里。
眼见的这人,仍是她记忆里的白衣少年郎,而她,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她了。
前生,她还不曾经历过什么,一场暗恋,便因为生命的忽然结束而无疾而终了。
而这辈子,她身在魏宫之中时,终于走到了逢熙的面前,并且成为了他的妻子,然而或许这已经是耗费了她全部的幸运,这段姻缘,终于还是中断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元秋果,你该满足了。
你能与逢熙有这短短的缘分,已是你此生最大的幸运了,你又还再强求些什么?你又还想贪念些什么呢?
身为宫女,身若浮萍,你能得他短短一回顾,便已经足够了。
后来,她身在宫外,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后,就把自己关进屋子,缩在墙角里哭了。
那时的她觉得,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天爷,竟还真的赐给了她一个孩子,那是她与逢熙之间,唯一的牵绊了。
后来生子之夜,变故陡生,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却就那么失踪了。
在那之后,她便到处去找孩子的下落。
即便是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她也强忍着,没有去找逢熙。
她害怕面对他,因为她瞒着他生下了孩子,也因为她弄丢了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以为,逢熙定是此生都不愿再见她了才是。
秋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听得逢熙清冷的嗓音响起:“元秋果,你忘了当初是何人先来招惹我的?”
“大人?”秋果呐呐唤了他一声,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薄唇微勾,一双眼瞳里仿佛有火焰摇曳:“现在你才说这种配不配的傻话,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逢熙从来不是个极为在意身份的人,这或许便与他这起伏不定的一生有关罢。
他生来,便是大越的太子。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楚氏贼人窃国之后,大越覆灭,改了国号,这天下也改了姓氏。
这说起来,都不过是一朝一夕间的事情罢了。
即便是隐藏住了身份,他后来也还不是沦为了涂洲牢狱之中的一个奴隶。
这一生,最上等的人他做过,最下等的人,他也做过。
其实这些所谓的身份,都不过是各人给自己的束缚罢了。
而他逢熙,却是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
毕竟,他要甘于平庸,还是成为人上之人,都不在别人,而是在他自己。
命运,说有几分是天定,但大多数,却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他不相信别的,他只相信自己。
“可是大人……”秋果揪紧了被子,她再次抬眼看向他,眼眶仍是红红的:“我,我……好像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这是她之前难产,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之后,大夫说的话。
逢熙是什么身份,她心里很清楚。
他终是要成为这天下的主人的,可她,却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逢熙听罢,整个人都僵硬了。
好半晌,他才轻轻地叹:“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果儿。”
他的手在袖间紧握成拳,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一片生疼。
他不顾她的退缩,硬是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下颚抵在她的肩上,说:“但这,并不是你要我放下你的理由……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便不容许你再离开我第二次。”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果儿,答应我,留在我身边,好么?”
他说:“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们这辈子,有他一个孩子,便已经足够了……”
秋果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已经浸湿了逢熙雪白的衣衫,留下一抹深色的水渍。
他或许不晓得,他之于她,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这颗心,甚至是这条命,她早已交付给了他,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他不知道,她早已经清楚他身上担负着的责任,她也从不愿,做阻碍他登顶云峰的绊脚石。
所以当初,他要她走,她便真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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