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彩越来越稀薄,挪不动了。
趴在地上,静静地听着自己一点点破灭的声音。
……
小麦成熟了。
麦田里飞来一群乌鸦,染黑了金灿灿的麦浪。
他站在悬崖边缘,眼睁睁看着乌鸦们黑压压地轧过来,即将吞没他。
孩子们都去哪儿了?
麦田里的守望者就要掉下悬崖了,却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来拉住他。
他被黑鸦冲下去,翻转,纷飞,落地,来到悬崖之下。
他惊讶地发现,大家都在下面等着他,包括那些孩子。
所有小孩子都举着枪,围成一个大圈,把他包围在里面,枪口对着他,开始一场扫射。
……
列车还开不开呢?
汽笛声刺破耳膜,乘客们面目模糊。
面具,大衣,围巾,手套,一定要藏好每一寸皮肤。每个人都这么做。
只有他全身赤·裸着,坐在车厢里,安静坦荡。
直到列车员冲上来,把他赶下列车。
风雪狂飘,寒冬凛冽,他往回走,身后是渐行渐快的列车,移动着,喧嚣着。
他把双手交叉在身前,揣着,青白条纹的病服太单薄,挡不住刺骨严寒。
不是条纹病服等同于赤·裸,而是那些面具下的目光等同于尖刀。
一人一刀,划破他全身的遮蔽。
……
叩叩叩,叩叩叩。
独眼巫婆端着烛盏在敲门,声声回荡。
玫瑰城堡被巫婆发现了,黑·暗童话降临在他身上。
三剑客分别中了命运诅咒,堂吉柯德的被风车打败,笑面人王子在海上弹钢琴。
他只身前往古罗马,寻找死神,要求谈判。
西西弗斯扔来巨石,砸到他身上,他立刻就见到了死神。
你是来跟我谈判的吗?死神问。
是,他说,请务必复活我的三剑客,我愿意把我自己变成笑面人。
好的,死神微笑,问,那么,堂吉柯德呢?你打算怎么安排堂吉柯德?
他大笑不止。
他反问,我不就是堂吉柯德吗?
可笑的、盲目的、渺小的、悲剧的,举着剑冲向风车怪的骑士。
……
一座迷宫。
他背着背包在迷宫里走,太多门,太多方向,太多选择。
他已经迷路很久了。
他爬上迷宫的城墙,看见墙外站着一个人,还有火车从外面驶过。
跳下来啊,快跳下来啊,那个人说,我会接住你。
我想要一个文具盒,他提出要求,你会给我买文具盒吗?
那个人点头,说,你跳下来,我就给你买文具盒。
他扔下背包,纵身一跃,摔倒在地面。
没有人接住他。
也没有文具盒。
只有火车飞奔而过的声响。
……
哼哼,唧唧,哼哼唧唧。
好疼。
他翻来覆去,埋在薄被底下,胃像抽筋一般作疼。
谁推开了他的房门?
谁给他开膛剖肚?
谁偷走了他那残缺的胃?
水母吃掉他的下巴;
夜莺啄掉他的双眼;
穿山甲穿过他的心脏。
痛,痛得疯掉。
弱,弱得死掉。
3
吴文在次日下午才抵达白云机场,饶束在机场接到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吴文,我还是没找到张修。”
这两天,她的手机被各路来电塞了个满,平均每二十分钟就能接到一个陌生人的来电。无一例外是告诉她,在市内某地某处发现了疑似张修的男生。
每一次接到电话,饶束都希望真的能有三岁的确切消息。
但是没有。
没有任何一个来电的描述是完全符合她之前群发的消息和论坛帖子所描述的。
—— 身高175cm以上;清瘦;穿着青白色条纹病服;黑头发、白皮肤、左耳带着一枚多棱角耳钉;什么都没带。
“联系警局了吗?”吴文问。
“没有,”饶束反问,“你觉得联系警局有用吗?”
“广州好歹是个一线大城市,这里的警察局,应该不只是个摆设,”吴文边说边报警,“不管有没有用,先报了再说。”
饶束皱眉,“这样,他的家人会不会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了?”
吴文没否认,但也有他自己的方法,“只要我说我就是张的家长,就好了。”
“这样真的可以吗……”她小声,却没再反驳。
事实证明,警局的效率的确没有热心网友的效率快。
深夜,饶束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一分钟后,她拽着钥匙使劲拍打浴室门,浴室里面是正在洗澡的吴文。
“吴文!他有消息了,你还要多久!”
“我靠,我刚淋水!”
“那我先走一步,等会儿我发定位给你。”
“好,你快去。”
4
广州越秀区。
饶束见到张修的时候,他正坐在天桥的某一级石阶上,捂着双耳,望着上上下下的行人,安静又悲伤。
热心告知她的那位病友还守在他旁边。饶束先跟那位病友道了谢,然后才在张修面前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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