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唯小声辩驳:“这手机是你给我买的……”
“我买给你是让你有空时跟我讲讲电话, 不是让你玩手游的。”
“那、那你的电脑上也下载了游戏啊, ”饶唯又伸手指着她的笔记本电脑,控诉道,“你玩起来连饭都忘记吃了呢。”
“我只是下载在桌面上放着而已,你见我玩过?”
“当然看过啊!”饶唯激动了,“我们都看过你玩电脑游戏的好吧?你还飞去别的城市跟别的人玩,最后妈妈还投诉给你老师了。”
“你是没睡醒吧!笨蛋。”饶束白了他一眼,转回身,把他的手机扔进抽屉里,说:“没收。”
饶唯又憨又小心翼翼,扯她的衣袖,晃她的手臂,小声说:“束束,你上次还说玩玩游戏有助于开发智力,你说聪明的学生从来不用担心玩游戏会耽误学习的……”
饶束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假装凶恶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就上次啊,我们去清水公园散步的时候,你在篮球场跟别人打完篮球之后,”饶唯字句确凿,“你明明这样跟我说过的嘛……”
“我看你是胡言乱语了,”饶束又拍了一下小孩的脑门,“我哪里会打篮球?”
饶唯噘嘴,“你才胡说呢,你从小就开始打篮球啊。”
“走走走,回去,快去写作业,”饶束推他出房间,“凭你这功力还想糊弄我?多修炼几辈子再说。”
“什么啊,我又没说假的,本来就是啊。哼,坏束束,丑束束……”
饶唯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不情不愿地挪回自己的小书房。
而饶束望着书桌上的小闹钟,开始思考:今天该如何开始?
如何开始呢?这注定令她手足无措的一天。
不,或许不止一天,或许会有好多天,会持续到她开学那一天。
饶束时常在想,这世上要是真的有失去记忆的机会就好了,那她愿意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那个机会。
只要忘记,就好了。
哪怕从此,活得像一张空白的纸,也无所谓了。
因为,记忆比空白,要狰狞得多。
如果不是因着那纠结疼痛到流出血的记忆,那今日这局面亦不会是令人想逃又逃不开的存在。
闹钟显示上午八点一刻。
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一年,家里只有妈妈、弟弟和她。
这样难堪地,旁观着,一位母亲疼爱着一个孩子同时又冷落着另一个孩子。
这样热烈地,赌上了,一个女孩全部的柔软和懂事,想要去换取那传说中的,本该与生俱来的母爱。
如果没有那么渴望就好了,如果没有那么爱护就好了。
如果楼梯没那么长就好了,如果推她的人不是…就好了。
是谁呢?到底是谁呢?
她动作机械地拨了一下闹钟背面的闹铃开关,没有声音。
她盯着闹钟的正面看了两分钟,才发现那些针是静止的。
静止不动,停滞不前。
然后她猛然想起,这个闹钟在高二那年就被她摔坏了。
她的生命也仿若静止在那一年,再也无法往前移动。
像死去很久一样,无声无息,行尸走肉。
张修,你可曾听闻,北冥之鲲,化而为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又是否听闻,飞在九万里高空之上的大鹏,最后会完全忘掉北冥那条鱼?
哪怕,鲲就是鹏,鹏就是鲲,也是可以忘记的。
你呢?你需要多久?多久才能忘却我?
真怕你一直记挂着北海里的小饶束啊。
谁?我在说谁?我与谁倾诉?
谁从我脑海里淡去又浮现?谁在我身旁存在又消失?
谁若隐若现?谁忽明忽暗?谁缺席了我的悲剧?
谁把我留在暴风雨中?独立于荒野之中摇摇欲坠。
谁夺走了我的堂吉柯德?让我独自骑着小毛驴冲向风车怪。
谁带走了我的福尔摩斯?让我孤身前往莱辛巴赫瀑布与莫里亚蒂决斗。
可是那个谁,你到底是谁?
是谁呀……
2
做饭,饶束不会。
熬中药,饶束也不会。
陪妈妈聊天,饶束更不会。
她尝试过那么几回,但结果很不如意。
要么是被饶唯吐槽说料理谋杀,要么是浪费了一大堆昂贵中药,要么是跟倪芳聊着聊着就双眼发红,然后陷入长久的空白,直到饶唯用吹风机把她吹醒。
饶唯关掉吹风机,站在她面前,问:“束束,你真的是故意这样的吗?”
“什么?”她被吹风机的热风吹得流眼泪,拿指尖擦掉眼角的湿润,不着痕迹地,抬头问:“什么故意的?”
“妈妈说你就是故意发呆的,像个神经病一样,我们怎么摇你都摇不醒你。”饶唯把吹风机从插座那里拔下来,
“神经病啊……”饶束坐在沙发里,皱紧眉头,眯起眼睛,咬住下唇。
躲避的、自嘲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扭曲又委屈的表情。
在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之前,她笑了笑,说:“可能就是神经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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