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束站在原地,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抠着手机背面的相机摄像头。细微的声响,被街头嘈杂声淹没。
她很纳闷,怎么他们两个人都坐进了后座呢?车也停在那儿没开走。
她正纳闷着,那辆车后座的另一边车门打开了,长腿跨出,少年深灰色的牛仔裤在夜色下等同于黑色。张修下车了。
饶束的视线从他的脚踝往上蔓延,见他又戴上了卫衣连帽。
但她还来不及观察更多,一阵铃声突兀响起,激昂、撕裂、悲壮,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音乐,此时却把饶束吓了一跳。
是她自己的手机来电铃声。
饶束慌忙把手伸进卫衣口袋里,调成静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但当她再抬起头看向车子那边的少年时,她大概就明白了为什么要慌。
很显然,这铃声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前后隔了不到三个小时,她又出现在他面前了,以一种尾随者的姿态。
饶束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为自己感到羞愧,这在旁人看来就是妥妥的一个热衷于跟踪人的花痴少女了好吗……
她站在离他十来米的地方,略显傻气地笑了笑,露出两排小小的牙齿。
2
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张修揣着兜看着不远处的女生,薄唇紧抿,心计流转。
繁华夜色下,孤立无援人。
身前,身后,往左,往右。
一步踏错,万丈深渊,一毁俱毁,万劫不复。
人们在做出一个假设之前,总是首先排除不确定性因素,把确定性因素放在最显眼位置上,过后才慢慢考虑不确定因素带来的波动性结果。
但有一类人,擅长逆向思维。
这类人普遍活得很真实,缺少梦幻,同时也比常人更痛苦。
当张修站在车门外凝望饶束时,就如同一个站在深渊里的怪物,凝望着一个鲜活生动又梦幻的普通人。
他握紧双手,说,不要颤抖;不要向别人招手;不要发出任何求救信号。
我们每个人,都各有苦楚。
我们行走在世间,经受各自的险境。
谁能帮得了谁?你想要谁帮你?
另一具躯体,有另一种人生。
一旦交错,就是一辈子。
他扪心自问:
张修,你,还能承受住另一个人的一辈子么?
受不住的话,该怎么办?
再失去的话,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会不会彻底疯掉?
他满目悲凉,在夏夜里站成一道伤。
3
为什么一直看着她呢?
饶束的笑容都快僵硬了,但那少年仍旧朝着她所在的方位,不动也不出声。
好诡异的场景,他为什么不上车?之前那个年轻男人呢?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饶束猜测可能是有电话进来。她很少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因为害怕错过每一条信息和每一个电话。
可现在她却顾不上手机来电了,任它震动着。
动了动唇,饶束想发出点声音,但隔着这段距离,估计她说什么他也听不清。
这些年来,她拥抱过太多虚幻的美好,总在梦里听见有人说“束束快点过来让我抱抱啊”,但等她满怀欢欣地跑过去,却又总是扑了个空,醒来后会发现自己又躺在冰凉地板上,抱着酒瓶蜷成一团困兽,依旧没人听她说那些话,说好痛好痛我快痛死了……
想什么呢?!
这些混乱的画面和往事一声不吭涌上心头,来得如此不合时宜。
像个不详的兆头一样。
饶束摇摇头,甩掉那些东西,娃娃脸上依然一片明媚。
可是张姓少年怎么还是丝毫不动?难道他站在原地睡着了?
人类应该不具备站立入眠的技能吧,马儿才有的吧。
难不成他是属马的?但年龄好像对不上。
饶束快被自己折服了,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联想能力无限强大。有这功夫联想,还不如直接走过去问问他:嘿,张修,你是属马的吗?你几岁啊?
妈的,神经病。她第无数次自嘲。
每当她紧张或者想说话的时候,就总是自言自语,自己都能把自己逗笑的那种。
4
神经质少女,怪物伪少年。
一个痛着欢笑,一个笑着流血。
就一定要在这极其短暂的对望中,抉择出一条永不后悔的道路。
时光,际遇,命运,单轨列车带走了谁的咖啡豆胎记?又碾杀了谁的都市鱼日记?
看似和平实则残酷至极的世界,不断上演令人泪流不止的喜剧。
列车员拿着破喇叭在呐喊:上车,快上车,暴风雨就要来了。
光脚的小孩记得看路,路痴的小孩记得穿鞋。
这么重要的事,千万不能忘了。
或者,如果忘了,就彼此替对方牢牢记住。
看路,穿鞋,不要害怕,一直走下去。
我们站在地球的南北两极,却登上了同一列单轨列车。
5
饶束实在僵笑不下去了,她往前挪了挪,但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跟他交谈,所以挪了两步又他妈给停下了。
在她挪动的时候,张修蹙眉,隔着行人看她。
看到她停下,他的眉蹙得更深,转头看了一眼车子后座上那个被他用手·枪砸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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