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扯。这一定是医生故意说来吓他的。
虽然张修对死亡这个主题没什么避讳,但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十分钟之前他站在国际会展中心的车库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步行回去。
他塞上耳机,蓝调在他的耳蜗里爆炸开来,浓浓的忧郁,环绕在霓红灯闪的广州街头。
华南大桥是广州最宽的跨江大桥。
夏风知人意,吹疼他的眼。
4
你曾经被风吹疼过双眼吗?
此刻的饶束觉得自己的眼睛好痛。
为什么?跳个桥也要经受这种小小的、刺人的疼痛?上帝真的以为这种小伤小痛就不算事儿了吗?
饶束穿了件白色连帽卫衣。听说,人们自杀的时候穿白衣比较有氛围——这是今天唯一让她感到有意思的事情。
大桥上的车辆飞速驶过,快到让人无法捕捉它们的颜色。
饶束弯腰拉开自己的帆布鞋鞋带,很容易的,一扯就松。
连鞋带都不想挽留她的生命。
饶束突然觉得很生气,她一脚踢掉鞋子,左一脚,右一脚,白色帆布鞋从大桥护栏的空隙被甩出去,最后掉进珠江,了无痕迹。
她趴在护栏上凝望着那双消失的鞋子,直到再也看不见。
汽车划破夏风的声音从她耳旁呼啸而过。
今天跟昨天一样。
昨天跟明天一样。
两年来,饶束记忆中的每一天,都痛得要死。
她感觉自己永远都等不到真正的生活。
袜子踩在水泥地上,她踮脚,爬上大桥护栏。
5
一眼望去,华南大桥的人行道空无一人。
但是,这世上是不是有一句话话叫做“冥冥之中天注定……”?
彼时的张修还不知道这句话。
他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大桥人行道上,耳边只有蓝调的孤独气息。
长腿每迈出一步,他就跟自己说一遍:要回家,不要死。
大千世界,嘈杂人间。每一分每一秒,上演着多少绝望和迷茫,掩埋着多少无助和辛酸。
有的人一直等到着被拯救,有的人早已失去了被拯救的资格。
手中的玻璃瓶空空如也,张修笑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喝果醋的速度越来越接近于上瘾的境界了。
他这辈子就没对什么东西上瘾过。
直到他瞥见一个挣扎在护栏边上的人影。
6
饶束从来没有想过跳桥也会如此困难。
真是操他妈大爷的啊。她不够高啊,爬了很久才勉强爬上去。
“下辈子就别让我做人了好吗!”饶束自暴自弃,对着空无一人的珠江之水破口大骂,“神他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考验其身高,衡量其体重,否则连跳桥都跳不了……”
“喂!”
正当饶束自顾自地骂骂咧咧时,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虽然只有一个孤单又凉薄的音节,但这已是她世界里最轰烈的挽回。
“谁?!”饶束条件反射回头望去,“你说什么?!”
“我说,”双手插兜的少年腾出左手,摘下耳机,站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说,“别死。这世界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章
1
饶束以一种尴天下之大尬的姿势挂在大桥的护栏上。
一条腿刚够上去,另一只脚丫还蹬着水泥地板,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去。很危险,很滑稽。
饶束扭头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她足足静止了十秒以上,就像一尊活体雕像一般,为华南大桥的人行道增添别样的风景。
路灯光线充足,慷慨地洒在那个人身上。但尽管如此,饶束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因为棒球帽的帽檐遮住了路灯的光线。
一个在大晚上戴棒球帽的男生。川流不息的车辆为他做背景。
而饶束的背景,则是一片黑乎乎的江水。
这边的人行道只有她跟他。他也停在那里,只说了刚才的那一句话,然后就用一双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不对,其实饶束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她,她只是感觉到了目光。那种,来自陌生人的目光,却莫名地有些灼人。
但若是他没有在看她,又为什么不走?饶束本来想维持这个姿势直到那个人离开的,但那人就是不动。
“我……”饶束趴着清嗓子,声音很小,“我的鞋子掉水里了……”
她边说边慢腾腾地从护栏上爬下来,双脚着地,米白色的袜子被路灯染得晕黄。
“不知怎么就掉了……”饶束继续小声说着,也不管那男生听没听见,“不过,并不一定要捡回来的。我不要了……嗯。”
她嘀嘀咕咕,胡乱整理着衣服,只拿眼角余光去瞄路灯下的男生。
饶束看见他抬手,重新塞上了他的耳机。但饶束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以及表情。
2
张修当然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与其说她是在跟别人解释,倒不如说她是在跟自己解释。
但是,信不信,一个看过这世间很多种眼睛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人是真的想死。
那些想死的人的眼睛,没有颜色,只有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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