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紧被角,宛若飘摇风雨中乘一叶扁舟,再无靠岸处……
就在几个时辰前,闯来一群江湖正派,扰乱往日的平静。爹一直撑到最后,浑身插.满利剑,失血而亡。娘被人当众剥光,道貌岸然的男人们无视她的苦苦哀求,一个接一个欺上她身。即便年幼,他也未能幸免,被折断手脚破布一样扔在地上。
血铺了遍地,一浪浪朝他涌来,粘稠又温热的血,染红他无助的双眼。
他很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碾碎,四肢早已失去知觉。
他多么希望自己瞎了、聋了,再看不见如此残忍的画面、再听不到如此惨烈的哭喊。他甚至希望自己已经死了,无需继续面对超出他承受范围的现实。
然而上苍不肯如他所愿。
头顶悬挂的皎月将一切照亮,他最喜欢的小师叔、给他买糖葫芦带他看皮影戏的小师叔,对着爹的尸首高高举起长剑,寒光自剑端流泻而过,那一刻,他看见苍白的碎雪从天幕缓缓落下,脆弱得,仿佛季末最后的白樱,无力凋零风中。
剑起剑落,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三口之家的温馨和睦彻底破碎——再也,无法复原……
小师叔提着爹的头颅展示给众人,宛若凯旋而归的英雄。周围是起此彼伏的欢呼声,赞小师叔惩恶扬善,坚守正道。
“伙同妖女勾结魔教,迫害同门师兄弟,这种人已经不配当我们明心派的弟子!更没有资格保管关乎全天下百姓安危的玄玉!我将携他和妖女的项上人头回明心派,向各位长老请示!”
“师兄,这个孽种怎么处置?”有人将他提起,仿佛待宰的牲口。
小师叔冷漠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无情宣判:“杀了。”
那一刻,面前的小师叔是如此陌生,高大身躯,手提长剑步步走来。
他无力地闭上眼,剑扎进心口的刹那,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忽然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一个蒙面的黑袍女人,暗器打偏小师叔手里的剑,直冲他而来。
他感觉身子一轻,眨眼间便被带离地面。
身后小师叔朗声道:“大师兄果真和那女魔头有所勾结!现在铁证如山!大家追上去!不要放走那个孽种!”
女魔头?他木然地抬头,朝蒙面女人看去。
她有一双和娘极其相似的眼睛,眉心绘着一朵暗紫色残花,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低眉,对他说:“抱歉,我来晚了,没能救下你爹娘。”
他眼泪涌出来,强忍着不哭出声。
如果,她能早一点赶来,该有多好……
女人叹息着别过眼,继续赶路,身后,燃烧着紧追不舍的火把。
他害怕地问:“我们会死吗?”
女人说:“不会。”
他抽噎着,继续问:“为什么小师叔要杀我爹娘?”
女人答:“为了玉。”
他不懂,甚至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女人告诉他:“江湖没有绝对的正反派,无非利益相争,这一点,等你长大自会慢慢明白。”
“他们叫你女魔头,你是坏人吗?”
女人轻笑:“你觉得呢?”
他摇头,眼眶通红,不过六岁,软糯声音里已充满恨意:“他们才是!杀死我爹娘的人才是!”
“想不想报仇?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他毫不犹豫点头。
女人又一个跃身,黑色披风迎风而起,将他整个笼罩。月光下,她一字字说道:“那好,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第11章
夜晚将所有的痛苦勾出来,肆意扩大蔓延。
薄风遥躺回沙发,病痛与孤独感,和十二年前冬季的雪夜重叠。
他蜷缩起身体,肌肤滚烫,骨髓冰凉。
即便多年后他夺回了玄玉,失去的双亲、错过的童年、平静的生活也再回不来。
世人羡慕他一统江湖、风光无限,却不知,他要的不过一个温暖的家。
京州盼嫁他的女子不少,却多是肤浅理由——因他的地位、财势、或相貌。
所以那日在林间,才会莫名生出一丝期待。
——“我、我对宫主一见钟情!”
——“我选择来夜安宫,其实是为了能有机会看到宫主。”
——“我一直把这份思慕埋藏心底……”
那一刻,他想起初见时,她抱着他的外袍满眼感激;想起他被埋伏,她明明怕得发抖,却还企图帮忙引开刺客。
所以他信了。
因她来自另一时空,在京州不归属于任何派系,也无利益纠葛,对她信赖更甚。许给她正妻之位,想着往后到老到死不离不弃。
可惜……
他闭上眼睛,盖住摇曳的情绪。
他似乎没有那样的好运……
偏偏就是最可信的人,再次剜了他的心……
病来如山倒,多年未曾生病,都快忘记有多难熬。清醒片刻后,他再次深陷梦境。病痛使呼吸变得艰难粘稠,他像一只濒死的鱼,虚弱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有微凉的手触碰他面颊,舒服得不自觉凑近,舍不得离开。
“别乱动,体温会量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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