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真手一颤,唤一声姑娘,温雅大声道:“拿去。”
不大的功夫,崇福跟着柳真进来了,垂头说道:“自打太后进宫,先帝下令不许敬事房再记录起居注,于是就没有……”
温雅打断他冷声说道:“你每日侍奉先帝左右,问你也是一样。那三年中,先帝可临幸过后宫嫔妃?”
“只有丽贵太妃。”崇福头垂得更低,小声说道。
“多久一次?”太后的声音更加冰冷。
“不是很频繁,十天半月去一趟临华宫……”崇福声音更小。
温雅看向柳真,柳真忙示意崇福告退,崇福磕个头颤巍巍退了出去。
“先帝独宠丽妃,只肯与她同床,柳姑姑都知道,对吗?”温雅厉声问道。
“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开头自然替姑娘不平,可后来一想,这样也好,先帝命不久矣,这样一来,姑娘还可有日后……”柳真低头说道。
“日后……”温雅紧闭了眼,心中如油煎火烹,又像有利刃划过,一刀一刀将她的心凌迟成为碎片,疼得直到麻木。
她想起进宫后初见到先帝那夜,先帝跟她说:“朕身子不好,有心无力,你不用怕,只管安心读书就是。”
先帝离开时,她听到崇福说摆驾临华宫。
其后再与先帝见面,多是在先帝居住的福宁宫,先帝偶尔才来景福宫。
先帝常说她是知己,也常常彻夜长谈,但是相敬如君子。
她与先帝最亲近的时候,就是他临终前晋封她为宜贵妃并召见她那日,她看先帝倦怠,停止吹奏搁下笛子,先帝看着她说一声过来,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捋上她腮边的碎发为她别在耳后,掌心贴着她的脸轻轻摩挲着,冲她温和得笑,柔声对她说:“雅雅,告退吧。”
那是先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一直仰慕崇拜着先帝,先帝是她最为欣赏的男子,运筹帷幄经天纬地。
可是,你为何要骗我?
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是在利用我,何必让前朝后宫以为你独宠我?又何必常说当我是知己?我曾对你有过亲近之心,可你却总是疏远,与我保持着距离,你临终前说没有体会过妻子之爱,我甚至想,若我与你能有肌肤之亲,再加知己相契,也许我能给你妻子之爱。
柳真看她心碎神伤,试探着唤一声姑娘,温雅没有说话,闭目仰倒在榻上,软软摆一摆手,有气无力道:“柳姑姑退下吧,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她独自躺了很久想了很多,在江宁总督府与先帝初见,跟着先帝上了龙船,进宫后的三年,先帝驾崩后垂帘听政,她悉心抚养教导皇帝,稳定后宫治理朝堂,不敢有一刻懈怠,为了免去外戚之祸,她给父兄去信,让他们谨守职责,别求升迁。
十六岁时跟着先帝进宫,她满腔豪情,想着尽情施展才能,如今七年过去,年少时的豪情壮志,已逐渐成为一种习惯,一种责任,更多的是为了兑现对先帝的承诺。
我事事克制收敛,任何时候都将对你的承诺放在最先,样样都做到最好,若说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就是我喜欢上了荣恪,并放任自己与他相爱,可我为了护着你的江山天下,屡屡压制他,让他受了许多委屈……
温雅坐了起来,大瞪着眼看着殿内一团漆黑,原来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黑透。
她喊了一声翟冲,翟冲箭一般冲了进来,她大声吩咐道:“我要出宫一趟,去拿一套内禁卫的服饰过来。”
翟冲呆愣着:“太后,臣没听明白。”
柳真端着纱灯绕出屏风:“我跟着翟统领去吧,我知道太后衣裳的尺寸。”
将纱灯搁在温雅手边的小几上,与翟冲走了出去。
温雅怔怔看着那纱灯,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柳真很快抱着衣裳回来,麻利为她换了,利落挽了发髻,端一盏茶过来,温雅仰脖子一饮而尽。
柳真唤一声翟统领,翟冲进来说道:“云层越来越厚,要下大雨。”
话音刚落,殿外劈下一道闪电,随即想起轰隆隆的雷声,温雅似没看到也没听到,说一声走,迅疾迈步向外。
翟冲快步跟上,下了丹陛阶,柳真追了上来,温雅沉声道:“只许翟冲跟着。”
柳真忙将两套蓑衣斗笠塞进翟冲怀中,轻轻说一声,快去。
大庆门外夹道上了马,温雅在前翟冲在后,疾驰出了宣德门。
刚上御街,随着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翟冲喊一声请太后披上蓑衣,温雅没有理他,只狠狠一纵马缰,马若离弦的箭一般飞窜出去,翟冲急忙策马紧跟。
倾盆大雨打在身上脸上,温雅不辨方向,纵马胡冲乱突,翟冲咬牙夹一下马腹,冲到温雅前面大声说道:“臣在前面领路,太后跟紧了。”
沿着燕子巷旁边的窄道进去,来到门前,翟冲抽出靴筒中的匕首,从门缝插进去轻轻拔开门闩,推开门让温雅进来。
他的书房中没有亮灯,漆黑一团。
他不在?
他没有在。
身上早已淋得湿透,雨水顺着衣衫往下淌,帽檐上水珠一滴一滴,滚落在冰凉的面颊上,像是绝望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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