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的造反大业,她只问过两次。
一次是从赛祁那儿拿到他的罪证后,在公主府与他相见, 他对她说:“为了你,我决定放下。可我经过十年经营,放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追随我的人马逐一安置,效忠我的人挨个安抚,我要确保他们日后各得其所,你得容我些时间。可好?”
另一次是看到霍将军在信中称他为主公,半顽笑半认真问他怎么说服那些跟随他的人的,他当时的意思是,早已全部安置妥当。
她满足他的要求给他时间,从不过多追问,就是问了让他知道,她信赖他。
可是,他却辜负了她的信赖。
其后父亲离京前特意提醒,她虽起了疑心,却依然没有派人追查,而是竭力将怀疑压在心底,因为她的信赖中隐藏了担忧,万一他果真留了一手呢?
如今我知道了,你果真留了一手。
好你个荣恪,她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温瑜的密折,仿佛那就是他。
心里想着怎样去狠辣无情对付他,让他万劫不复。
不动声色将案头密折中攻讦他的那些罪状罗列出来,也不要证据,下次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宣读,将他去职削爵逐出朝堂打入天牢,再将镇国公府罚没抄家,秦岭中的队伍合围歼灭,让你成为一无所有的阶下囚。
温雅想象着他的狼狈模样,心里只觉无比畅快。
畅快一会儿闭了眼眸,幽幽叹一口气。
畅快归畅快,他是她的爱人,不是她的敌人,她怎么能拿对付敌人的手段对待他?
她早已经离不开他了,她甚至都不舍得用太后之威去面对他。
柔肠百结,思来想去,咬牙又看一遍手中密折。
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前夜里拿到的手册,咬了牙心想,一个个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抬眸看向窗外挺拔侍立的翟冲,还是翟冲最好,忠于职守从无私心,每一时每一刻都是为了我好。
当下唤一声翟冲,翟冲走了进来,温雅想说什么,却只是问道:“镇国公今日可进宫来了?”
话一出口,恨不得将舌头咬下去,怎么会问起他?为何要问起他?
听翟冲说声没有,心头火起,跟你说这几日先不见面,你可好,索性不进宫了,内阁那儿就没有要处置的政务?
就算没有政务,万一我改了主意,想见你了,你却不在。
心里一声冷哼,对翟冲说道:“去告诉把守宣德门的内禁卫,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镇国公进大内。”
“太后又和镇国公闹别扭了?昨日称病不朝就是因为这个?”翟冲罕见得反驳她,“太后不是小孩子,镇国公也不是初回京城的镇国公,堂堂辅政大臣,太后不让进宫,成何体统?”
温雅惊讶看着翟冲:“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太后如今越来越爱闹小脾气,倒像那骄纵的千金小姐。”翟冲面无表情,大义凛然说道。
温雅指指他:“退下,你给我退下。”
翟冲说一声臣告退,退出门外依然挺拔站立。
以为他是个好的,原来也不让我痛快。温雅手支了颐发一会儿呆,要是冯茂在就好了。
延平这一胎怀得辛苦,从怀胎二月害喜到如今,眼看两月后就要临盆,冯茂常常在府中陪伴,甚少进宫。
只是经翟冲这一顶撞,她倒冷静下来了,就是的,又不是小孩子,那么多事等着去做,别耗费在生闷气上。
叹口气站起身,进隔间接着批阅奏折去了。
傍晚的时候,奏折批阅得差不多了,又拿起温瑜的密折看了一遍,哥哥脾气火爆,不能不理他,还得给他个回信。
温雅回四个字,按兵不动。
灯下看着密信,哥哥为何会想起搜寻这支队伍?难道是父亲指示?
可她分明嘱咐过父亲,要查也是她自己派人追查,不让父亲轻举妄动。
哥哥性情直来直去,若无人指使,断不会想起去秦岭搜寻什么队伍,那么,是谁指使的他?
温雅想着,在灯下又写两封书信,一封给父亲,一封给哥哥。
夜里回到宝慈宫,站在床前愣愣看着床下,他挖掘那条密道,是单单为了与我相见呢?还是别有所图,为自己的造反大业铺路?
唤一声芳华,想要让她设法将密道堵死,让他再也不能从她床下钻出来。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万一他来了,吃个闭门羹,又得垂头丧气,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
矮身上了床,对芳华摆手道:“没事了,睡去吧。”
芳华退了出去,她拿出枕下的手册看着,润湿着眼哽咽道:“先帝,你别怪我,我不是纵容他来夺你的江山,我只是想着,总得给他一次辩解的机会,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何如此,若是只图一时之快处置了他,万一是误会呢?”
“先帝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染指你的江山,我一定要将你的江山顺顺当当交在昕儿手中,归政后将一切安排妥当了,我再跟他远走高飞。”
“巩义的行宫肯定要焚毁,那儿离皇陵很近,你若看见起了大火,千万别像上回那样,再打雷下雨把火给浇灭了,一定要如手册中所说,放我走。”
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一会儿,又将手册看了几遍,合上塞回枕下,拿过熏球抱在胸前,安静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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