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一位穿着缁衣满头银发的老人家走了进来,慈爱看着他笑道:“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去瞧瞧老祖,倒让老祖过来瞧你。”
小皇帝吸一下鼻子,他三岁的时候,父皇头一次带着他来白衣庵,牵着他手来到贤太妃面前,微笑说道:“依着民间的规矩,昕儿叫太妃老祖吧。”
从那以后,他来白衣庵就叫贤太妃老祖,贤太妃很喜欢,总是响亮得答应。
登基后再来,再叫老祖的时候,贤太妃便不肯答应了,只说:“皇上可折煞我了。”
今日这几声老祖,让他想起父皇,想起父皇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时光。
又吸一下鼻子冲了过去,扑在祖太妃怀中叫一声老祖,无声落泪。
祖太妃搂他在怀中抚摩着他的头颈,就若寻常百姓家祖母安慰孙子一般,让他感到温暖贴心,他呜呜呜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述说。
他说了很多,说了很久,到最后缩在祖太妃怀中,赧然着不敢抬头。
祖太妃拉他坐在床边,搂在怀中问道:“可痛快些了?”
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祖太妃笑道:“先说你延平姑母,她不会有了孩子就不疼你,只不过膝下没有以前那样清净,有时候会顾此失彼罢了。”
小皇帝没说话。
“再说镇国公。”祖太妃摩挲着他,“我听你父皇说过那孩子,他因为兄长战死,心中一直怀着愤恨,又觉得历代皇帝对镇国公府不公,老祖说句公道话,确实不公,也怨不得他想要造反。可他没有造反,反而一心辅佐太后,功劳不小。老祖说的可对?”
小皇帝嗯了一声。
“太后与他的私情嘛……”祖太妃顿了一下,“昕儿刚刚见过宜平了,昕儿觉得,她像你母后吗?”
小皇帝说一声像,祖太妃点头:“她呢,是老祖失散在民间的女儿,你父皇有遗命,让昕儿封她做大长公主,宜平大长公主。”
小皇帝心头巨震,霍然从祖太妃怀中抬头,狐疑看着她。
祖太妃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递了过来:“你父皇的亲笔,昕儿仔细瞧瞧。”
小皇帝接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瞧着,看到最后一咬牙,用力将卷轴摔在地上,对祖太妃嚷道:“不信,我不信。”
祖太妃叹一口气:“你这孩子,竟然要违抗你父皇的遗命吗?”
“这不是父皇的遗旨,老祖骗人。”小皇帝一脚跺在卷轴上。
祖太妃肃容斥道:“你是皇帝,不是普通孩子。你与镇国公这番胡搅蛮缠,分明不顾大局不顾朝堂,只管任性妄为。你忘了自己的责任了?忘了你父皇对你的教导了?”
小皇帝低了头没说话,祖太妃摇头:“我也不再劝你,你好好想想。”
说着话起身欲走,小皇帝唤一声老祖,低声说道:“父皇驾崩后,我没了父亲,我成了皇上,我安慰自己,我还有母后,母后虽非亲生,可她一心爱我,有母后在,我才有勇气去读书习武学着治国平天下,可母后也要弃我而去。老祖,你跟我说实话,那个生母牌位,是姑母编出来骗我的吧?我是父皇亲生的吗?”
祖太妃呆愣看着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小皇帝低了头,就听有人说道:“昕儿是睿宗皇帝亲生,绝不会错。”
他怔怔抬头,不置信看向来人。
延平大长公主风尘仆仆走了进来,头发上沾着水珠,脸庞微湿,披风上点点雨水痕迹,脱下披风搀祖太妃坐下,皱眉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扭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延平指指他:“堂堂皇上,一国之君,竟然闹脾气离宫出走?你母后急得都晕厥了过去。”
“母后怎么样了?”小皇帝急忙问道。
“还能怎样?窝在宝慈宫养病,吃药针灸,朝堂上交给镇国公。”延平来到他面前,弯下腰两手握住他肩,“昕儿猜测得没错,彩屏确实是我编出来骗你的,你的生母另有其人,而且,她还活着。”
小皇帝瞠大了眼目瞪口呆。
“她的娘家人不争气,为防外戚之祸,待皇帝亲政后,我才能说。”延平看着他。
“也是父皇的遗旨吗?”小皇帝问得有气无力。
“不错。”延平点头。
小皇帝两手抱了头喃喃说道:“父皇竟然也骗我。”
“你亲政后,会明白你父皇的苦心。”延平松开抚在他肩头的手,“姑母为了找你,将三个孩子撇在了府中,两个小的懵懂,跟着乳娘就行,冯起不一样,找不着我得闹腾一夜。”
“姑母走吧,不用管我。”小皇帝低声说道。
“我住一宵再走,你好好想想最近的这些事,想通了明日一早跟我回去,想不通就在这儿继续住下去,反正朝堂中有你没你,都是一样。”延平说着话,搀着祖太妃出了房门。
父皇母后姑母秦少师镇国公,贤祖太妃宜平大长公主,还有他未知的生母,一切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几乎就要窒息。
小皇帝滚倒在床,身子渐渐团缩成球,一动也不动。
第二日朝阳初升的时候,延平大长公主的厌翟车缓缓驶出山门,她掀起车帘向后张望,直到白衣庵消失在视线中,才叹着气将车帘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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