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如此,他想做的总会付诸行动。如今夜色凉好,他很想从这扇落地窗走出去,再穿过翠竹翻了围墙,跑回去北三环看一看秦淮。却再没有以前说干就干的气势,总免不了瞻前顾后,思考万种出意外的可能性。
自从踏入这个圈子,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失控,像即将偏离轨道的高速列车,他早已不是掌控全局的边防官兵,只是个被动牵引的劳作者,所做的事情也不是操控设局立下汗马功劳,而是想尽办法维持这辆车运转不脱轨,至于终点在哪里结局是什么,似乎很久不去思考。
他在柔软的床上翻了个身,不经意看见腕上的红。灯光黯淡,那红印并不明显,他却看得明明白白,甚至想起冰凉的手铐硌上去的不适感。那滋味很复杂,他一直出类拔萃,学校里是、部队里也是,即便混入毒贩的群体,也是个中骨干。今天面对同行,曾经引以为傲的行动却变成耻辱,他成为他们眼中正儿八经的下三滥,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他不仅失落甚至痛苦。
于是这夜睡得更不好,各种思绪在脑海翻滚,分不清是真是梦。
隔天一早,晨起的老杜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叠钱。
“这是什么?”
他站在窗口替他修剪盆栽:“我知道桑雅的货都是你给的,面馆被抄货丢了,我造成的损失我赔偿,现金就这么多,不够了卡里还有。”
老杜笑:“你也太见外了,再说又不是你让抄的,你掏什么钱。”拿起来走过去,塞给他,“钱多了没处花就多买几条烟请兄弟们抽抽。”
他也笑,把钱往裤兜里装:“你不收也行,一会儿去看虎皮,我都给了他。”
“今天虎皮那儿你就别去了,换个人去,你跟我去一趟邵家营。”
“去那儿干什么?”
“那边很多木材厂,挑一家价格合适的,谈好了往公司送。”
“公司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插上电煮茶:“差不多了。”
几分钟后茶煮好,老杜递一杯给他,看他穿着汗衫短裤喝着茶。
“昨晚睡得挺好?”
“本来以为要在局子里过夜,没想到还能出来,别提睡得多好。但我和哑巴也不能总住在你家,有什么好去处还请杜哥推荐推荐,办完事我们兄弟俩就搬过去。”
他笑一笑:“我以为你昨天说的气话,真打算分了?”
“已经分了。”他喝一口茶,“天大的事她也不该报警,我忍不了。”
老杜也喝一口茶,顿了顿:“这件事本该劝和不劝离,但你已经决定我也就不劝了,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是她报的警,但撇清不了嫌疑就对我们不利。你们如果继续在一起,可就让我为难了,不查她对不起兄弟们,查了又对不起你,你说是不是?”
蒋毅放下茶碗:“我知道杜哥的顾虑,我这个人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关键时候还是拎得清的,什么时候该选择什么我还是很明白的,不然仅靠运气也活不到今天。对秦淮即使我有舍不得也已经作出选择,还请杜哥看在我诚心诚意的份上放她一马。毕竟不能因为她举报我就认定之前的事情也是她干的,之后我和她各走各的路,不会有交集她就不可能有机会知道任何事,对我们来说就更没什么影响,以杜哥的为人,应当不会和一个没什么影响的人计较,何况还是个女人。但如果杜哥执意要查她,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运气不好选择错误,误以为杜哥相信我,大不了以后做不成兄弟,我只能投奔别人,以后再见面是敌是友就看造化了。”
老杜眉毛微微一耸,笑:“这么严重?”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既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就该还她一片清净,我和她好了这么久,如果分手后还因为我不得清净,怎么我也是过意不去的。何况查不查她也不算什么大事,关键是我们兄弟之间是否互相信任,杜哥你说对不对?”
老杜慢吞吞放下茶:“我很欣赏你的坦白,也看重你的信任,兄弟间如果总是互相猜忌还怎么一起干大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管以前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我都放她一马,这可全都是看在你的面子,换成任何其他人我不一定给这个机会。”
蒋毅以茶当酒端起来敬他:“感谢杜哥的信任。”
却见一穿着连衣裙的姑娘从房间蹿出来:“大清早的,你们在聊什么?”
她面露喜色,看上去气色不错。
老杜:“没想到这分手还真让你给盼来了,高兴了吧,在我这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早起床。”
她笑笑不说话,流转了眼神偷看蒋毅,蒋毅并不理她,走去饭桌吃饭。她也去,就跟在他身后坐在他旁边,一会儿替他夹菜一会儿给他盛粥。蒋毅虽不和她多说话却也不拒绝她的照顾,坐在对面的老杜看了看二人,嘴边攒出笑容也没说什么。
吃过饭后几人开车赶去邵家营。
蒋毅坐在第二排,照旧抬脚搁在前排靠椅上,将腿抬得老高,嘴里叼着根烟。
一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聊得没什么兴致了,蒋毅忽然话锋一转:“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昨天上午刚进去那会儿他们说的很严重,那意思关不了我半年也不下三四个月,怎么下午一句话不说就把我放了,那些人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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