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悠着手指触碰流淌的雨水,那鲜血已被雨水稀释大半,只余一抹淡淡的红。他喉结一滚,颤抖着呼吸,倒逆着水流走过去,最终在水塔后方发现了掩在雨水里的两只耳朵。脱离整齐的人体器官单个撂在那儿,像被丢弃的废物一般生硬无温度,乍一看骇人得很,细看过去那根部还往外淌着血。
不知何时他已经跪在雨里,颤抖着手指去摸那一对耳朵,那两块组织早被雨水冲刷得冰凉僵硬。他埋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蓦地胸膛一抖,传出被压制的哭声,再也绷不住,就那么跪在雨里哭起来。
天还是那个天,晴时艳阳高照阴时暴雨连连,人也还是那些人,时而人畜无害时而罪恶滔天,一切都在变化,一切又从来未变。
那天的蒋毅在雨中跪坐良久,后来起身踉踉跄跄往楼下走,他把那两只被割掉的耳朵揣进兜里,快速行走在省道边缘,过往车辆和行人无不注视着他,大多惊恐回避,偶有心善的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也置若罔闻。进了市区更是引人注目,他红着一双眼睛光着一双脚,胳膊挂着被树枝划破的血印,衣服裤子也被划出不规则的窟窿。路人纷纷侧让,又驻足观望,看疯子一样看他在雨里穿梭。
他走去来时的路口,从中央的绿化带刨出那支被掩盖的手机,掏出来时那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他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顿了好一会儿才咽下一口气,接着滑了接听键。
“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老杜的声音很平静。
“没听见。”
“你大早上的怎么跑去气象路,干嘛去了?”
“吃饭。”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老杜顿了顿:“哑巴没和你一起?”
他咬牙忍住情绪:“……他有事先走了。”
老杜笑:“他这么和你说的?我早上也有事,去办事的时候恰好碰见他了,就顺便把他带来我这里,你也过来吧,正好有事和你说。”
雨水从头上浇下来,灌得那手机音质不佳,间歇着有杂音出现。
他却听得一字不落,抹一把脸上的水:“你在哪?”
“金色家园。你把沙发挪开,从左往右数第二格地砖是活动的,你从那儿下来,我们等着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颤抖着手拨通崔礼明的号,那雨水落在屏幕糊了视线,被他一把抹开,那头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金色家园沙发下面从左往右第二格地砖底下,人都在那儿藏着。”
说完便扔了手机,就那么站在雨里。
那会儿的老崔已安排人把守各个地方准备最后的抓捕。张家坝的宅院、机场和火山路的房子,八中附近的两居室、邵家营的制药厂、建材城卖灯具的店面、甚至包括霁虹街儿童乐园附近的艾滋病人,以及被转移到豆地坡未来得及出手的毒品,全部人手已就位,就在蒋毅打电话的前一刻。
崔礼明这边是最后一拨赶去金色家园的,那里就在市区,是最近的地点。他穿着便衣,正坐在车里思考各种有可能出现纰漏的环节,蒋毅打来时车窗外的大雨似盆泼,来回划动的雨刮器基本无济于事。为做万全的准备他早已将手机调成静音,那会儿正想掏出来看一看时间,却看到了蒋毅的来电。
他眉头一皱,知除非紧急不可蒋毅决不会打来电话,便接起来听。
听完后他顿了顿,指挥:“通知各个口,立即包围抓捕。”
那下属道:“现在?都不知道主犯藏在哪儿,不怕打草惊蛇吗?”
他指指前面:“人都在那儿,一个也跑不掉!”
司机于是加速赶去金色家园。一会儿后一行人在联排小别墅的入口下了车,老崔临时调换策略,安排两两一组控制一人,又叮嘱注意事项,话没说几句,却见一人从雨中走来。
那人衣衫褴褛,长手长脚行走极快,光着一双脚没穿鞋。他手里拎着一把西瓜刀,行走如风,不畏大雨不畏人群,那把刀崭新明亮,倾斜的角度落下成串的水。他坦荡至极,毫不避讳偶过的行人和成群站立的便衣战士。
队里有人反应极快,看他走近便出声警告,他仍然置若罔闻,便有人掏出腰间的枪,还未上膛却被崔礼明先一步抬腿踹飞。
他看着蒋毅,很是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他并不说话,被雨水打湿的眼睛爬上密麻的血丝,整个人像暴怒的猛兽,仍往里冲。
第二个人举枪拦截:“崔队,我认得他,他是老杜的人,上回在拉市海堵卡时我和他交过手,他还差点杀了我们的人。”
老崔拨开那人的枪:“他是自己人,不论军衔还是职务都是你的上级。”
现场的人皆一震,不由后退两步。那人知冒犯,不但迅速收了枪还抬手朝他敬了个礼。
老崔又看着蒋毅:“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看着老崔:“你要进去抓人吗?”
老崔点头。
“别去了,他欠我的,该他还。”
说罢又往前冲,被老崔联合战友迅速拦下,先前那战友见他手中握刀,便想夺了刀,却惹怒这头暴躁的狮子,不但抢夺失败反被一个擒拿打趴,那人也不敢硬抢,跪在地上有些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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