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蛇渐渐消失了,长剑当啷一声下,眼前只剩一个蜷曲在黑色土地之上的人。
从他白西服中渗透出来的血是黑色的,带着浓烈的恶臭,深深渗入了土地之中。
穆笑和长桑面面相觑,两人都十分惊讶:这一剑竟然能将巫十三伤成这样?
但只有巫十三知道,自己的力量之所以迅速消失,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处剑伤。
被十三位巫者吞噬和污染了的山神,那仅剩一点点的魂魄,那令他日夜痛苦不堪的源头,似乎得到了新的力量。他不得不竭尽全力,与其搏斗。
峡谷中幽深且黑暗,血液的流失似乎也带走了巫十三的力气。白汀的仙魄因为穆笑的鲜血而蓬勃地搏动了起来,正在试图脱离混沌的身体。巫十三勉强将自己撑起来,他满腔的怨恨和愤怒,终于在片刻之后找到了可以爆发的对象。
“虫落!!!”他冲着漆黑的峡谷怒吼。
虫落听到了模糊的声音,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侧了侧头,没有在意,继续看着前方认真刮开干涸血迹的程鸣羽。
这样的事情她其实也曾尝试做过。但那些血迹仿佛与地脉成为一体,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用什么工具,全都无法刮下一星半点。
看着程鸣羽手中的那支箭,虫落明白了真正的关键。
只有地脉的灵气才能唤醒地脉。
土地的经络,以她无法想象和理解的方式,紧密地相连,在地底深处传递信息。
程鸣羽终于站了起来。她大汗淋漓,但终于完全清理干净那块石头上覆盖的鳞片和血迹。
出现在她面前的石头,通体散发着温柔的浅金色,棱角圆润光滑,却又没有任何的雕刻痕迹。
“恢、恢复了……恢复了!”程鸣羽抹了一把汗,高兴地大叫起来。
虫落却给她泼了冷水:“没有恢复。”
程鸣羽:“可它已经……”
虫落:“真的还没有,我很清楚。”
程鸣羽攥紧了箭矢,看看那颗石头,又看看虫落。她怀疑虫落在说谎。
“你怎么知道?”程鸣羽问,“你又不是山神。”
虫落张了张口,很快露出一个笑容,似乎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思索片刻之后才开口:“地脉原本不是这样的。它不是石头。”
不是石头?这倒令程鸣羽吃惊了。她想了想,干脆跪在地上,把耳朵贴紧面前的石块。
很轻很轻的叹息声,像隔着厚厚的墙,传进了程鸣羽的耳朵里。
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曾听过这样的叹息声。
在她沉入芒泽,成为山神的那一天,在芒泽的深处,她也曾听到这样的叹息。
是地脉的声音么?她坐直了身,低头端详着手里的箭矢。
箭矢上仍旧包裹着凤凰岭地脉的灵气,并没有消散。
程鸣羽举起了箭矢,重重朝着眼前的石头刺下。
刺耳的炸裂声忽然在空旷的山洞中响起。
程鸣羽松了手,那支箭矢深深扎入石头之中,并且正慢慢融入石头里,就像被它吞噬了一样。
她万分惊讶,不由得站起身,退了两步。
身后传来了虫落的声音:“这次对了。”
程鸣羽回头看她:“……你又怎么知道。”
虫落抬起了自己的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她的指尖正在缓慢消融,手指一寸寸、一分分地消失了。
“虫落!”程鸣羽失声惊叫,伸手想去抓住她。但虫落后退一步,避开了。
“地脉被你唤醒了,凤凰岭山神。”虫落看着程鸣羽,“你是婆青山的恩人。”
“为什么会这样?”程鸣羽又惊又急,“为什么你会……”
“活过来的山岭,怎么能容忍邪物呢?真正干净的地方是不会有我这样的东西的。”虫落的双手已经彻底消失了,而她驱使的那些虫子也已经无影无踪,“地脉一旦活过来,我必定会消失。”
山洞里却仍旧盈满了光线,浅金色的光线。
程鸣羽回头时,便看到那颗原本与地面结成一体的石块升了起来。它确实不是石头,而是一颗柔软的、正在有力跳动的心。
随着它的每一次搏动,地面那处空洞便会涌出一股水流。水流冲刷了原本积聚在地面的黑水,淌过程鸣羽和虫落的双脚,滚滚地从洞口奔流而出,充盈着空空的深谷。
虫落的双足也已经消失了。
“我虽然在凤凰岭生长,但巫十三形成的时候,我已经被他吞噬过,实际上已经是一个被他豢养的邪物。”虫落神情自若,语气平静,“日子真难过啊……每一天,每一夜,对所有人都是煎熬。现在能恢复,真是太感激你了。”
她想了想,又笑道:“我当日潜入凤凰岭之时,遇到一个古怪的男人。他以为我要寻死呢,便拐弯抹角地劝我放弃这念头。他还说凤凰岭很好,很美,他喜欢那座岭子。山神,他和你,我都觉得很有趣。”
程鸣羽急了:“别说了,总有办法救你的。我们先离开这里……”
“别救我呀。”虫落甩开了她的手,“我杀过很多人,也吃过很多人。我可不是什么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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