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缓流动的河流中,竟有一团火。那火已经裂开了,从火中淌出的黑色汁液没有被水冲散,竟渐渐凝成了一条蛇的形状。
只是那蛇看起来不大精神。
吴小银正在河边洗衣,发现了水里沉浮不定的古怪黑蛇。
她正要仔细察看,那黑蛇狠狠一甩尾巴,在她脸上扫了一记。吴小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发出痛呼。她心知不对,正想伸手将那黑蛇抓起,忽然从身后的山上跃下一个小孩,张嘴冲她大叫:“走开!”
吴小银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阿泰从山崖上跳下来,正奋力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奔跑过来。她先是下意识地一喜,随即又惊慌起来,连忙蜷起蛇尾,匆匆遁入林中。
阿泰一边奔跑,竟一边起了变化:他四肢扣地,手脚指甲尖长,一身青白色锦衣全化作了同样颜色的皮毛,那张脸更是扭动片刻,忽地亮出满嘴獠牙,一声怒吼。
这是辟蛇童子的真身,朦。
它是蛇类的天敌,那黑蛇一见眼前巨大的朦,立刻扭动蛇身,往下游奔逃。但它没能逃出很远,便被朦一爪子抓了起来。
黑蛇在朦的爪中扭动,不死心地伸出蛇信,想要触碰朦的皮毛。
朦仰起头,将黑蛇扔进口中,利齿一合,顿时将蛇咬成了几截。但那蛇断开之后顿时化成一股股恶臭的黑水,朦连忙将黑水吐出,又呸了几口,最后干脆趴在河边大口喝水,冲洗口中异味。
吴小银从林子里探出头来的时候,跪在河边喝水的,是一个她熟悉的小孩。
阿泰恢复了人形,抹抹嘴巴,看见了林中的吴小银,还有她脸上被黑蛇蛇尾剐蹭出的伤。
吴小银喊了他一声,阿泰连连后退,最后转身几步腾跃,又爬上了山崖。
知他不能近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纵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吴小银仍旧觉得难过。她慢慢滑行至水边,把衣服拧干,放进了篮中。正想转身离开时,一个布袋子从远处扔来,稳稳落在她脚边。
吴小银捡起布袋,发现那是从另一面山崖处扔过来的。那里是长桑的药草园,阿泰常常出没的地方之一。
布袋里是新鲜摘下的草药,全都是止血化瘀的。
吴小银眼中一酸,凝神望去,正见阿泰站在崖边,远远地望着自己。
“……他认得我了么?”吴小银喃喃问。
她脑海中有另一个稚嫩声音应答:他会的,快了,阿妈不要急。
吴小银抓住那袋草药,眼中滚滚淌下泪来。
程鸣羽回来之后没有多久,笼罩凤凰岭的沉重雾气全都散开了。
她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发现的。
当时杨砚池和小米正拎着水桶到溪边打水,两人与巡山的程鸣羽打招呼,程鸣羽却站在山石上,愣愣瞧着溪流下方。
那一直把凤凰岭众人困在岭中的浓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甚至能看到山下那条被密林掩映了大半的山路。
正是程鸣羽将杨砚池的卫兵们打伤后逃上凤凰岭的那条道。
小米第一个扔了水桶,往山下狂奔。
杨砚池回头看程鸣羽:“怎么就散了?”
“不知道。”程鸣羽也看着他,重复了他的问题:“怎么就散了?”
杨砚池想了片刻,笑着说:“因为凤凰岭承认你是真正的山神了吧。你连混沌都能干掉,很厉害的。以后这片山岭就由你来守护,不需要别的东西了。”
程鸣羽脸上微红,下意识地想辩驳,但又一时想不出别的话。
此时小米已经跑了回来。他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一脚踏入溪水里,把鞋子和裤子都弄湿了。
“将军!我能下山了!我们都能下山了!”他大叫,“终于能走了!”
程鸣羽闻言不由得一愣:“走?”
“对呀!”小米太过激动,匆匆抹了把脸上的汗,“外面的花花世界都等着我们呢。”
程鸣羽看着杨砚池:“你们要走了?”
杨砚池沉默地盯着她。
只有小米还在高兴地大喊,见杨砚池和程鸣羽没理会自己,干脆转身朝着家里的方向跑:“金枝!玉叶!好消息!”
他的喊声和脚步声惊起了林中的鸟雀。鸟儿们纷纷振翅飞出,背上映着阳光,在地面留下一瞬即逝的阴影。
“花花世界很好啊。”程鸣羽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说,“你回去之后,应该也能继续当将军吧。”
杨砚池便问:“你怎么知道它好?”
“听别人说的。”
“你不想去看看么?”
“不想。”程鸣羽说,“我喜欢凤凰岭,我不想离开。”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心想要离开婆青山的巫十三。
“……小米要走的。”杨砚池说。
程鸣羽点点头。
“我是他的将军。我要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杨砚池又说,“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只有我才可以证实他的身份,让他得到他应得的功勋。”
程鸣羽又点点头:“对。”
杨砚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在他身后,金枝和玉叶正被小米带着奔跑过来,喧闹的声音在林子里响了一阵又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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