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不知道的是,因为这次原因,卫皇后为他操办婚事的心情,更加急切了些。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徐徐燃起,影影绰绰照亮了京城。杨复始终没有移动,平常这时候乐山乐水早该出现了,可是今日一直不见踪影,淼淼躲在暗处,偷偷摸摸观察他的情况。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脸色差得很,淼淼忍不住靠近了些,隐匿在一颗岸边生长的柳树后。他眼神空洞洞的,一身寂寥,淼淼挣扎良久,始终没有上前。
就这么看了半个时辰,天已经黑透了,杨复忽而身形一软倒了下去。
“王爷!”
淼淼惊愕出声,忙扑上前去营救。
可惜为时已晚,杨复正站在湖岸边,他失神栽入水中,就在淼淼眼前落水。
水花溅了她一脸,淼淼焦急地潜入水中,将杨复从水里救了出来。他神智不甚清楚,一探额头,居然滚烫得惊人。非但如此,连肩上的伤口都裂开了,渗出丝丝血迹。
淼淼着急坏了,“王爷,王爷你怎么样?”
一时间顾不得身份被发现,她几乎全身都来到岸上,不住地唤他的名字。她不敢随意碰他,万一碰着了伤口,会让他更加疼痛。
猛然间被他攒住手腕,他断断续续地:“淼淼……淼淼……”
恍恍惚惚地,他好像听见了淼淼的声音。只有那个小丫鬟,才会如此焦虑关切地唤他王爷,也只有她,敢张口就叫他的名字。
淼淼回来了?她没有死?
方才落水的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人从树后出来,一头泼墨长发,迤逦在湖面上,像一团茂盛的海藻,衬得月光下的脸蛋格外洁白。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刚才一闪而过的鱼尾再次闯入他视线,隔着水幕,杨复缓缓阖上双目。
头疼得厉害,他极力想睁开双目,偏偏力不从心。
只能听到一个模糊声音响在耳边:“王爷,你快醒醒,你不要这样……我看了很难受……”
真的是淼淼吗?
杨复全力握住手中皓腕,不容她挣脱,“淼淼,别走……别让我愧疚一辈子。”
一句话花光了他所有力气,后来他不再开口,只是仍旧不松手,就这么躺在湖畔,眉心深蹙。
淼淼怔楞地看着他,脑子里乱哄哄地,不停地思考他刚才的话。
然而总不能一直躺着,杨复正在发热,若不及时就医,唯恐身体出现危险。淼淼握着血石求助:“卫泠,你在哪里?”
血石渐渐发烫,卫泠的声音很轻,“水底下。”
他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好似被她打扰了休息,语气并不好。淼淼瑟缩了下,求救的话哽在嗓子眼儿,竟有些说不出口:“……哦。”
等了一会儿,卫泠问道:“何事?”
她凝视着杨复,许久才道:“没事,你先休息。”
卫泠不再开口,没多久血石的光亮便黯了下去。
淼淼没有多想,解开杨复的衣衫,就着月色查看他的伤口。他的衣服都浸着血,淼淼撕下自己的薄衫给他重新包扎了一遍,又拿布条沾水,一遍遍地给他擦拭额、脖子、身体。
好在此处无人,否则看到这一幕,还不得吓死。
一条半人半鱼的鲛人在湖里和岸上来回,不断地给一名男子降温,她行动不便,远远看去很有些滑稽。
没多时杨复开始发冷,这可让淼淼犯了难,幕天席地的,上哪儿给他找被褥?
淼淼咬咬牙,索性张开怀抱抱住他,以体温供他取暖。她翘臀微微后移,不想让他触到自己的鱼鳞。抬头便是灿烂星空,星子熠熠发光,映入她的眼中,汇聚成一条皎皎星河。
说起来,这好像是他们头一回,并排躺着拥抱。
杨复紧紧搂着她,不只是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更多的,是叫淼淼的味道。清冽纯净,青草露水的香味,百闻不厌。
“别走……”
杨复埋在她颈窝,不是叫她的名字,就是重复这句话,反反复复地,也不嫌啰嗦。
淼淼的体温也不算高,但两个人抱在一起取暖,聊胜于无。身下砂石硌得她尾巴有些疼,淼淼皱眉挪了挪,谁知被杨复抱得更紧。
他几乎是恳求地:“再一会儿,再多一会儿。”嗓音黯哑生涩,哪有平时低醇的镇静。
他以为是在做梦吗?
淼淼蹭了蹭他的胸口,充满眷恋,“王爷,我是淼淼……我也不想走,可是我不能……”
她现在才知道后怕,若是有人忽然出现,看到了她,那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说不定还会连累卫泠,他们鲛人本就稀少,这两年已经鲜少能见到同类了。
既然他瞧着没有大碍,淼淼狠了狠心,掰开他禁锢在腰上的手臂,起身挪回湖中。
手臂被再次擒住,杨复好像要睁开眼,“你要去哪?”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并伴随着乐山乐水的声音:“王爷?”
眼瞅着他们就要走到跟前,淼淼浑身一颤,挥手挣开他的手掌,毫不迟疑地跃入湖中。浪花四溅,杨复虚软地倒回地面,眼前是黑漆漆的穹隆,环顾左右,哪有淼淼的影子?
可是周围,分明还残留着一股清香,他再熟悉不过。
难道不是梦?
乐山二人来到跟前,见到他的模样颇为吃惊,“王爷没事吧?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杨复缓缓起身,衣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衣衫半干,虚弱憔悴,他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两人在心里叹息,自打淼淼走后,王爷便一直这样,这都第三天了,一直下去怎么成。
杨复往湖面看了看,少顷收回目光,淡声:“回府。”
乐山乐水二人虽有疑惑,但对他的话毕恭毕敬。
*
自打那夜过后,这两天杨复几乎每天都会到太清湖来,连地方都没换过。
淼淼再也不敢随意出现了,她就远远地看着,从早看到晚,仿佛又回到了别院的日子。杨复的不知好了没,只是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仿佛沉淀了所有铅华,眼眸里只剩下死寂,无波无谰。
他手里握着块双鱼玉佩,在太阳底下碧玉通透,一遍遍地婆娑,好像还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当初那个小丫头,胆子真大,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偷藏这块玉佩的?就不怕被发现后严加惩罚?
杨复一闭眼,便是她粲然笑脸,比春日暖阳还要明媚几分。
心里便越发地空了。
那个丫鬟的身体好好地保存在湖底,她肚子里有卫泠的药物,不到九十天,身体不会腐坏。淼淼决意不能再这么下去,她下定决心告诉卫泠:“我要去东海!”
卫泠睃向她,“当真要去?”
淼淼狠点两下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最后争取一下,真这么放弃了,说不定她以后会后悔。“你帮我看着她的身体,我会尽快回来的。”
卫泠忍不住给她泼冷水:“东海的鱼类凶猛,你不怕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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