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蓦地不安,恐慌接踵而至,回头焦急地询问素月:“我的鱼呢?这里养的鱼呢?”
素月更是迷惘,“不在里头吗?”她探出脑袋一觑,果然没有哪条灰黑鲤鱼,奇怪地咦一声,“昨儿晚上还在的,怎么不见了?”
淼淼心急如焚,头一回责怪起她:“你怎么看的!”
她在房间内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卫泠,忽地想起来往外走,“昨天有谁来过?”
素月低头跟在她身后,“只有王爷来过一趟,便再无他人了。”
淼淼停住,昨晚杨复离去时的背影仍在脑海中,不可能是他,她十分笃定,可是卫泠又为何消失?他现在是鱼身,一点能力也无,他能到哪去?
人一焦急,便容易失去理智。淼淼心头惴惴,把皓月叫来也问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她们都说不知道,没见其他人来过,那怎么回事?
既然五桐阁没有,她便到府内寻找。
淼淼快步走在抄手游廊上,正欲找到杨复求助。迎面走来两个丫鬟,手持檀木托盘,显然才送过早膳,施施然向她行过礼后,边走便道:“七王的酒可是醒了?”
另一个摇摇头,“才送去姜丝鱼汤,这会儿还没喝呢。不过七王醉得不厉害,应当无视。”
淼淼定在原地,没来由涌上强烈不安,仿若一盆冰水从头浇灌,手脚凉得透彻。
那两个丫鬟是从堂屋出来的,她越想越不对劲,撒腿便往前方跑去。素月皓月一阵莫名,待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开老远了。
停在正堂门前,淼淼双手止不住颤抖,双腿迈不动一步。圆桌后的杨廷正在按捏眉心,他抬眸见淼淼来,稀罕地弯唇:“淼淼女郎怎会来此?”
淼淼顾不得回答他的话,目光紧紧锁在他面前的瓷碗中,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靠近。
她屏住呼吸,直至看清青瓷大碗中炖烂的鲤鱼,只觉得眼前一黑,手脚绵软无力。她再也走不动一步,看看碗里的鱼,再看杨廷不明所以的脸,咬牙切齿:“你……”
眼眶迅速湿润,视线朦胧一片,淼淼鼻头泛酸,抑制不住地涌出泪花。她尚存有一丝理智,情知不能在他面前哭,努力吸了吸鼻子,上前抱住那碗鱼汤便往外跑。
杨廷伸手唤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淼淼冲出堂屋,眼泪下一瞬便要夺眶儿出,前方有正在扫洒的仆人,她连忙转身,面向廊庑尽头的方向。
未料想杨复正从对面走来,距离她不远。淼淼来不及再躲,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便从眼角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一哭,再也收不住,接二连三的泪珠扑簌簌滑落,一颗颗落在她脚边,在太阳下散发出细润光泽。
☆、第53日
寂寂长廊下,微风卷起绿萝藤条,茵茵植株将两人隔成两端,一时无声。
淼淼一想到卫泠被人炖成了鱼汤,便禁不住悲恸哀绝,泪水满溢,夺眶而出,在脸颊流下湿漉漉的泪痕。她没想过杨复会忽然出现,一时慌乱,想抬手捂住眼睛,奈何手里端着瓷盆,不舍得放下,唯有一壁哭一壁与他对视。
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杨复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立在原处,一动未动。
昨日杨廷留宿王府,杨复便过来探看他一回,未料想会见到如此一幕。他尚未走近,只见淼淼冲了出来,那一瞬间显得分外无助,她茫然地撞入他的视线,让他看到世间最奇异的光景。
杨廷眸深似海,满地珠子耀花了他的眼,他看着淼淼,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从堂屋内走出一人,杨廷停在几步外,“为何端走本王的汤?”再往前方一看,笑着打了声招呼,“四兄也来了。”
音落,四周安静得不像话,他这才察觉到不妥,来回将两人逡巡了一遍,“你们……”
莫不是拌嘴了,怎么四兄脸色如此难看?
他刚想问,便被一地白花花的珠子攫住视线,吃惊地问:“这些珍珠是哪儿来的?怎的随意扔在地上。”
饶是七王见多了珍惜古玩,也没见过恁多珍珠滚落一地。他粗略一看,色泽形状皆属上层,一颗便弥足珍贵。
淼淼听到身后脚步声,恍然回神,像被马蹄声惊动的兔子一般,转身便往另一边跑。
前头是王府大门,门口有仆从把守,需要王爷的吩咐才能出去。
“淼淼!”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喝住她。
她猛一哆嗦,硬生生转了方向。五桐阁万万不能回去了,她索性闷头往前跑,不管方向,直到停在一处海棠园外。
望着里头盛开的海棠花,她想也不想地闯了进去。庭内许久无人打理,地上生了不少杂草,院子西南角有一间小屋子,供人歇脚小憩。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碗里鱼汤在她跑步时洒了不少,衣衫上都是油腻腻的汤汁,她却恍若未觉,将其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小桌上。
眼睛早就被风吹干了,她嗓音沙哑含着哭腔,“卫泠,你怎么会……”
卫泠自然没有回应,她越发伤心,呆呆地坐在条凳上,霎时间觉得无比孤寂。心被硬生生割裂成两瓣,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都怪她,没有看好卫泠,竟然让他被人打了主意。
想到他差点被杨廷喝入腹中,淼淼一震,连带着对七王也恼恨起来。她一定要找到是谁杀了卫泠,替他报仇。
“对不起……”淼淼哽咽,悲伤得难以抑制,抱着那青釉瓷碗呜呜悲鸣。
再一想刚才被杨复看到了一切,她更加不知所措。他一定把她当成了怪物,否则口吻不会如此严厉。
思及此,她缩了缩身子,根本不敢出去,只祈祷外面的人永远不要找到这里,让她安安静静地躲着。
待哭够了,她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擦掉眼眶泪水,一双水目变得红红肿肿,像两颗核桃。外头听不见声音,应当无人,她想将卫泠拿到院内埋葬,是以捧着瓷碗偷偷摸摸地来到门外,确信没有人后,迅速地来到一颗海棠树下,徒手挖了个不大的坑,将卫泠的鱼身埋葬在其中。
盖上土壤,淼淼又拍了好几遍,然而动作越来越缓,末了直愣愣地盯着手下。
从小到大照顾她的卫泠,跟她相依为命的卫泠,虽然嘴巴很坏但心地善良的卫泠……她最亲的卫泠。以后再也听不到他叫自己“六水”了,淼淼差点又哭起来,但是远处传来人声,正往此处渐渐靠近,她连忙收回思绪,重新躲到那处小房子里。
这屋子简陋荒芜,年久失修,里头结了一层层的蛛网,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她就在此。
淼淼缩在桌子后面,不敢发出任何动静。那些人是谁,是四王指派的人吗?他们捉到她会如何处置?
过去许久,人声渐渐远去,院内一点动静也无。淼淼深深地埋在膝盖上,小小的身子在阴影中战战栗栗。
如今卫泠没了,还有谁保护她,给她出主意?她又该到哪儿去?
淼淼悲从中来,溢出小动物般的微弱呜咽,对自己愈发自责。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到岸上,就不会引出接二连三的事,卫泠更不会死。是她害死了卫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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