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么灵地,一到你怀里就马上不哭了,莫非是看人下菜碟儿,欺负我这个阿玛?”多尔衮做出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继续说道,“东海这么大的时候,就格外地喜欢我,第一次看到我时就笑嘻嘻的,还主动朝我伸手,咿咿呀呀地要我抱;可这东鸿呢,就和你亲,就是不待见我!”
“那说明东海打小就是个马屁精,所以才格外地讨你欢喜,”我笑道:“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争风吃醋,羞也不羞?明明是你哄孩子的方法不对头,还找这样的借口。”
他哑口无言了。我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泪水,然后伸手到襁褓里面摸了摸,尿布并没有湿,看来是饿了。这样刚刚出生地小婴儿,虽然胃口很小,但是要少食多餐,每天至少吃上五六次奶水,否则就要饿肚子。又逗弄了一小会儿,我就吩咐乳娘过来抱他回去喂奶了。看着乳娘走了,多尔衮和我商量道:“我听说明朝的宫廷制度,凡是妃嫔所出皇子,一律交给皇后抚育,不能让她们自己带孩子,免得将来庶出的皇子被野心勃勃地母亲利用,和太子争夺皇位从而乱政。所以我琢磨着,这东鸿还是给你带着吧。”
“让我抚育东鸿?”我诧异道,“明朝这种制度也不见得多么好,咱们用不着全盘照搬吧?”
虽然东青、东莪、东海他们并非我亲手带大,但是好歹没有交给多尔衮另外的哪个女人抚养,因此他们和我还是很亲近的。一般来说,小孩子从小一直接受谁的照料,就喜欢亲近谁,甚至依赖乳母胜过亲生母亲,譬如明朝天启帝与乳母客氏,日本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与乳母春日局的例子。这种现象一旦发生,对于孩子的生母来说,的确是很残酷地。孝明就这么一个孩子,将来东鸿就是她后半辈子地依靠,我怎么可以让冷冰冰的规矩来隔离她和孩子之间地母子亲情呢?
“照搬也有照搬的好处,你要往长远处想想。我朝不比明朝,明朝非储君的皇子们绝对不允许参政,可我朝的宗室大多都身居要职,参与军政,所以在这方面要格外地警惕----东鸿虽是庶出,可若由他人抚养,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教着走了歪路,不就麻烦了?只有让他在你跟前,由你亲自抚养看护着,才能保证他不会被他人利用。何况,等他渐渐长大,必然和你感情深厚,和东青、东海他们如同胞兄弟一般友爱,自然就很难生出争权夺利的心思了。”
他这段话,可谓是循循善诱,很具有说服力。不愧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在考虑起政治因素时,连这么长远的事情都开始预备着了。他地想法极其冷静,极其明智,却冷得让我隐隐发寒:难道生在帝王家的人,要想战胜所有对手,穿过火线走向最高荣耀,就必然要蜕变成这样的性情?他早已是这样的人了,我并不指望着他哪天能够突然恢复善良;可我真的很不希望。和他性情相近的东青,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他这个模样。
我默然了,想起当年的东青,在襁褓里好奇地望着我时,也和后来的东海,现在地东鸿一样纯真无邪。可现在的他,偶尔流露出的那种复杂莫名的眼神和心事重重的神态,总让我感到一种若有若无的隔膜。似乎他已经开始对我设防了,有些话只是放在心里。并不对我倾诉。我是全心爱着他的母亲啊。他究竟在顾忌什么,防范什么,才会这样?
正惆怅间,多尔衮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他握住我的手,神色凝重地说道:“熙贞,你毕竟还是女人家地心思,未免柔弱善良。别忘了。帝王之家无私事,咱们地一举一动,哪怕是个并不起眼的决定。有时候却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命运。所以,该硬起心肠的时候,就不能仁慈手软。你明白吗?”
“明白了。”我的情绪低落下来,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说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吧,现在就抱走孩子,我怕善雅会舍不得。要不然先在她那里养上几个月再说?”
“当然不能现在就抱。你的病还没好彻底,看孩子也是个累人的活。等你休养好了。恢复到从前一样了,再把他抱来吧。”说到这里,他略一沉吟,“呃……至于善雅,也不能亏待了她。毕竟诞育皇子有功,明天就下道诏书,晋封为贵妃吧。”
他说的道理我无法反驳,而且这样安排也还算妥当,我点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免不了补充道:“这几天你要是有空地话,不必老是往我这里跑,去她那里坐坐吧。陪她说说话,你毕竟是她男人,这种时候也该关心关心。”
“嗯,知道了。”
卧病在床的日子格外地难熬,似乎每一天都是极其漫长的,从看着太阳东升到夕阳落山,简直像过去了一个年头。更让人泄气地是,我的身体丝毫不见起色,反而每况愈下。整日都昏沉沉的,很想睡觉;睡着了之后,又很难醒来。日复一日地,只觉得身体越发虚弱,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真害怕再这样下去,我的灵魂会在最后一次睡眠中,不知不觉地离开这具躯壳,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太医们在我面前也不敢说实话。我试图从多尔衮地神色中瞧出一些潜藏着地信息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在我面前伪装得很好,总是云淡风清的模样。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悬。这半个月来,听说他政务很繁忙,每天都要在武英殿忙活到天黑。可他再也没有留在那里传其他女人过去侍寝,而是每个晚上都跑到我这里来,坐在我身边跟我聊天,好像生怕他一停下来,我就会睡着一样。
这一天,我地精神总算是好了些,不像之前那样嗜睡了,除了有些头晕耳鸣之外,还不算多难过。于是叫了阿娣过来,叫她打些温水帮我擦身子。这段时间我不能沐浴,只好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一下,聊胜于无。
她端了盆子过来,放在炕前,然后将我搀扶起来,准备替我脱了衣裳。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半个多月没照过镜子了,也不知道现在变成怎样一副憔悴模样,就很想看看。“先别忙,去拿镜子给我。”
她犹豫了,“……主子还是等病好了再照吧,奴婢听说生病的人不宜照镜子,好像有什么不吉利的。”
我有些恼了,“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这种骗人的话你也信?你去拿来就是。”难道我真的变化很大,大到她认为我难以接受的地步?
见我坚持,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出去了。正好这时候帘子掀起,多尔衮进来了,她赶忙矮身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他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并不征询我,就直接出言给她解围,“先别忙活这个了,去给朕倒点茶水过来。”
“是。”阿娣喏了一声,如蒙大赦一般地,赶忙离开了。
多尔衮来到我身边坐下,先是打量打量我,然后说道:“你今天的气色还不错,是不是感觉好了些?”
我知道他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为了哄我宽心的。尽管心里明白,可我也不能却了他的好意,只好故作糊涂,“嗯,是好了许多,没那么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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