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想明白了,没必要为了这个事情太过伤心,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上的过客,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其实,无论是躺进贵重地棺椁里,安息在恢宏华丽的陵墓里;还是一身血肉被践踏于马蹄下的泥泞中,骨灰被抛洒在滚滚河流之中,都没有什么区别。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将相的坟墓,大多数还不是被盗墓贼光顾,一副枯骨给扔得满地都是,墓穴给破坏到满目疮痍?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只要活着的人,还在怀念这个已经故去的人,就足够了。如果没有活着的人怀念,就算躺进了黄金棺椁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会再寻死觅活,为了我地东青,我要好好地活着。^^^^
在很多年前,甚至远到我来这个古代之前,我都一直耿耿于怀着他地身后遭遇。因为福临毁他的坟墓,将他鞭尸扬灰,极尽侮辱。我曾经深深为之痛心,遇到他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一定要竭尽所能改变他地命运,不要他再如原本历史上那样地结局不堪。为此,我奋斗过,我牺牲过,后来我也的确成功了。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就算他是个坏人,可他照样能得到我原本想要他得到的,生荣死哀。若干年后,他会在遵化的那个墓穴里安静地睡着,再也不怕被谁打扰,被谁践踏了。
可是,到时候,还有几个人会像我现在怀念东青一样地怀念着他?他的庙号和谥号会被刻在牌位在放在太庙,放在奉先殿里,被后世子孙们庄严肃穆地祭拜着,可是这些后世子孙。有谁知道他曾经有过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有谁能够理解他,感慨着他的感慨,悲伤着他的悲伤?又有谁能够知道,那史书上根本不会记载的秘密,看到他的无奈,他的苦衷,他地沦落。=乃至他的毁灭?
多么可笑的事情,因为他的悲剧,令我爱上他;现在他不再有悲剧了,我却不爱他了。
时间,真是世上最奇妙的魔术师。可以翻云覆雨----若原本历史上的他,能够再多十年的寿命,篡了位当了皇帝,那么后世的我就不会喜欢上他;若现在这个世界,能够让他在三十九岁那一年故去,那么我会为他流尽后半生所有地眼泪。时间和命运就是一对孪生姐妹,都是一样地慷慨并吝啬着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要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哪能事事尽如意。岁岁常相见呢?
想到这些,我笑得更加开心了。我嘲笑的不仅仅是还在钻牛角尖,苦苦挣扎于泥潭无法自拔的他,还有终于悔悟,却为时已晚地我。
只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他今天还这里找我,究竟是什么目的呢?想跟我解释他那不是故意的。^^是因为暴怒中失去了理智,希望能够争取我的原谅;还是根本不指望我原谅他,过来告诉我,请我搬家,搬到冷宫里面去,以后他不见我,我也不见他。免得相顾尴尬?
我左思右想。应该是后者,只有后者最符合他的性格。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永远不会服软,永远不会低头的。我们之间,到了实在无法妥协地地步时就必须牺牲掉一个。他心中排第一位的必然是江山社稷,我和他,只有他于江山社稷有着最重要的意义,他当然不会傻到笨到自我牺牲。所以这个在接下来即将被牺牲掉地,应该就是我了。
终于,我开口问了,“皇上今天来这里,究竟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吧。慢慢地凌迟是死,一刀砍了脑袋也是死,既然如此,你就给我个痛快点的好了。”
多尔衮犹豫良久,踌躇良久,终究还是说了,给了我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实在太令我意外了,既不是要我去死,也不是要我去冷宫。\\\\\\
“你走吧。”
“什么?”我很费解,走?去哪里?
“我已经想好了,你走吧。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我,带足东西和钱粮,带上你信得过的奴才,以后再也不要回来……我不见你,你也不见我。”这几句话,很宁静,很平和,和平时说话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听不出喜怒,听不出情绪。可我分明看到他袖子下面露出的手,悄悄地攥了拳头,骨节处已经泛白了。
这个男人,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那样的精明狡猾,可有时候,却又傻透顶了----明明很不舍得,却偏偏要强迫自己放弃;明明很不情愿,却要装作很乐于的模样。这种深刻到了骨髓里,到了心底里的自虐,真那么有趣,那么容易上瘾吗?
冷眼瞧着他这般模样,我嗤笑出声,“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呀,突然想出了一个对子,只怕你对不出来。^^
“什么对子?”
带着戏耍他时地得意,我用轻松活泼的语调说道:“女又心口不一,怒,呸!”(注:“女”是通假字,此处作“汝”用)
果不其然,他愣了愣,却讷于言语了,因为他真的对不出来。
其实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我们已经彼此熟悉到了再不能熟悉的地步,熟悉到了对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能轻松地识破对方的伪装,瞧出对方地真实意图来。心意相通地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了吧。只不过,原本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却走到了眼下地地步,还真是够滑稽够令人无语的了。
既然我已经不爱他,也不恨他了,也就懒得继续和他多说话了,尽早结束话题才是最重要的。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爽快地说道:“既然我不恨你,你也不恨我,那么就如你所说的,咱们好聚好散吧。^^首明天,我就搬走,出宫,再也不回来了。咱们从前的恩怨,也就干脆了断了,从今以后,你我概不相欠,各走各路。”
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我窥着他的脸色,果然,渐渐苍白了。真是个固执到犯傻的男人啊,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一面用钝刀子慢慢地割着自己的心,一面却要摆出一副又冷又臭的脸来假装冷漠。
他并没有反悔,点点头,说道:“你答应了就好,明天似乎急了点,晚两天再走也没有关系。这几天,你和东莪东海他们再见见面,算是告告别。你放心好了,即使你不在他们身边,我也不会亏待忽略他们的。明年就给东莪找个好额驸嫁出去,至于东海,他将来就是我的太子,你不用操心了。”
“算了,不用这样,你不害怕我多拖延几天,就被他们赖住了,舍不得离开了?”我笑道,轻描淡写地,“我明天这个时候就走,你给安排得妥当些,别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到时候弄得满城风雨人人议论的。自来只有被废黜被打入冷宫被赐自尽的皇后,还没有哪个被休离之后给放出宫的。皇上对我,也算够仁义的了----这样不错,挺好的。”
他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长时间地沉默着。我知道他也许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如果皇上没有别的吩咐,那么就请回吧。明天我走,也不必相送了。”
多尔衮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准备告辞。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对了,你把我这些年来送给你的那几个字条,还了我吧,你留着也是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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