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多尔衮的算计,吴三桂多半会紧闭城门不出,因为在强悍异常的八旗骑兵面前进行野战,无疑和自寻失败没有任何区别,吴三桂如果脑子还有一丝清醒,就会扬长避短,收缩防守,依靠坚城固垒抵御。但是对于吴三桂大大不利的一点是:城外所有粮食损失殆尽,这也就意味着宁远城最多可以坚守半年,而获得了大批粮食的清军,则可以从容不迫地在城外轮流防守,逐渐缩小包围圈,这样比消耗比下去,那么最后宁远城恐怕不等被清军攻破,就早已经遍地饿殍,人人相食了。
果然不出多尔衮所料,吴三桂经过短暂而头痛的思索后,立即做出了闭门不出的决定,尽管这个决定是黯然和痛苦的,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因为即使自己派兵冒险出击,也几乎没有任何抢回粮食的可能,与其消耗实力,不如干脆放弃城外的粮食。毕竟攻坚战事绝对是清军的弱项,更兼红夷大炮数量少得可怜,要想强取宁远,恐怕是痴人说梦,看来唯一的希望和盼头就是“固守待援”四个字,看看究竟等到何时吝啬的崇祯皇帝能够组织起援救大军来解局了。
于是乎两个军事才能相差无几的统帅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城外,愣是保持着棋逢对手的高手风范与矜持,整整一个冬天过去,居然一场大的交兵和战事都没有,多尔衮知道以吴三桂善于忍耐的性格恐怕就算是天天派人去城下叫骂,甚至送去胭脂水粉,女子内衣都没有办法让吴三桂动怒出兵;而吴三桂也知道多尔衮隔三差五地派兵过来袭扰也不过是让他消耗消耗滚木擂石,箭矢弹药等不可再生资源,根本不指望着能拿下铜墙铁壁的宁远城;这一个较劲儿,就一直持续到了春暖花开。
崇德七年春,皇太极又不紧不慢地派济尔哈朗为帅,带领另外一部分八旗军队去宁远外围换防,在冰天雪地里饱受一冬天北风凌虐的多尔衮和豪格等人带着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回到盛京修养生息,可是辽东的春天是极为短暂的,刚刚过去两个月,炎热的六月盛夏就来临了,这时皇太极又开始新的一番可恶的轮番驻防政策,再一次调动军队,由多尔衮为主帅,豪格为副,与多铎,岳托,硕托,阿巴泰汇合之后,浩浩荡荡地再一次奔赴宁远前线,被替下来的济尔哈朗乐不可支地率领自己的镶蓝旗回盛京纳凉休整来了。
由于此时关内的崇祯正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中:陕西的李自成自从高迎祥死后,被余部拥戴为首领,在短短的数年间死灰复燃,而且在大明这块虽然广袤无垠,但是已经贫瘠干旱的枯草地上燃烧起了一把农民起义的熊熊烈火,简直有燎遍万里河山之势。连下陕西,湖北,河南等大片土地和重要城池,更是残忍无比地在攻破开封之后,将俘获的福王,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一刀宰了,大卸八块,扔到大锅里与鹿肉一道烹煮,然后分别赏予有功部下享用,还美其名曰“福禄宴”。
而闻知开封城破之后,算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杨嗣昌知道逃回去一定会被崇祯夷灭九族,于是在自己的衙门里悬梁自尽了,算是落了个烈士的光荣,可是如此一来,崇祯手里可用的棋子和将才就只有关外的吴三桂和关内的洪承畴了,但是眼见吴三桂被清军团团围困半年有余,马上就要粮草殆尽,崇祯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因为洪承畴和大部分明军主力都被牵制在了中原战场,无法脱身,这足以叫崇祯愁白了头发,看着朝堂上那些碌碌无为,尸位素餐的文恬武嬉们,恨不得挨个踹上一脚。
此时宁远城里的吴三桂陷入了更为困窘的境地中,因为从去年多尔衮率军气势汹汹地过来割光了所有的麦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九个月的时间。本来粮草储备按预计是够半年之需,不过在吴三桂的精打细算之下,士兵们从每天两顿变成每天一顿,由原来的干粮变成可以照得见月亮的稀粥,勉强地多支撑了两个月,但是从上个月起,公仓的粮食彻底殆尽之后,他不得不纵容军士们去抢掠百姓家里的粮食。
可是要知道由于去年的麦子统统被清军收割干净之后,百姓们也是靠着饥一顿饱一顿,从牙缝里省一点粮食才勉强撑到现在。大多数贫民早已断粮多日,靠树皮草根充饥了,个个面露菜色,就算是明军如何搜刮,也弄不出丁星粮食来,于是乎军士们只得靠杀马充饥。吴三桂在傍晚时分走入军营驻地,只见到处都是啃食马肉的饥饿将士,他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知道,如果援军再不到的话,恐怕再等半个月,将士们就要吃人肉了。
可是谁曾想到,本来陷入僵局的战局竟然悄悄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变化任谁都不会想到,已经陷入绝境的吴三桂居然能够通过这个变化终于窥探到了黎明的曙光。
由于驻扎在宁远外围的满清八旗人数众多,已经达到七万之众,并且大多数都是预备伏击援军的精锐骑兵,所以虽然士兵的口粮不愁,但是马匹的草料却紧俏起来。虽然眼下正值酷热盛夏,周围方圆十里的野草基本上被消灭殆尽,眼见脚下的地皮渐渐荒芜起来,多尔衮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万一大明的援军飞袭而至,那么饿得腿软的战马如何驮载将士们拒敌?
中军大帐中人头攒动,将星熠熠,汇集了大清一多半的高级将帅和各位身份贵重,手握兵权的旗主,多尔衮和大家一商量,最后一致通过让各旗每牛录里各抽十人,各由一名将校率领,轮流去更远的地方牧马休整,以备军需。
这个计划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破绽,可是谁能想到,具体实施起来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和麻烦,所谓阳奉阴违,正是如此。前几批被分配去牧马的兵士们到是老老实实地完成任务回来了,可是偏偏后面几批兵士们那里就出了不大不小的篓子:
原来这些兵士们动了侥幸心理,眼见远离大营和将领的看守,便动了思乡的念头,趁着无人知晓,假公济私,悄悄地溜回趟盛京,享受一下媳妇孩子热炕头的乐趣。当然眼下正值酷暑,热炕头是享受不到了,但是忙里偷闲,和媳妇亲热亲热还是正值青壮之年的男人们的乐趣。
结果有样学样,大家互相攀比,竞起效尤来了,其先三五个还不被人发现,到后来变成数十上百了,等到几位正聚集在军帐里对着地图沙盘研究作战方针而殚精竭虑的将帅们终于接到这样的汇报而惊愕不已时,消息早已传到盛京城的皇宫里去了,而皇太极不出意外地勃然大怒,大骂各路将帅昏晦麻痹,治军无方,罪无可恕。
更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太极居然一反常态,连正在与明军对峙的关键局势都不顾,一道谕旨由风驰电掣般地速度,被送入多尔衮的中军大帐之中,等忐忑不安的众位将领跪地听旨后,才知道皇太极决定来一番大清洗,这无疑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先兆,厚重铅黑的乌云已经逐渐笼罩过来,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皇太极的谕旨中先是一番雷霆万钧的痛骂,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立即宣布哪些个人要被严厉惩罚,而是让每个被参的将领们各自拟定各自应得的责罚,这一招无疑是咄咄逼人的。
从哈乌达的口中得知:多尔衮自己拟定,并上交给皇太极的“认罪状”上,赫然写着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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