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多尔衮略带歉意地望着多铎:“我久等不见你回来,就顺便按照你的笔迹口吻给你镶白旗的阿山写了封信,另外还不告而取,把你的印绶找出来盖了了印记,一道派人送去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听罢一阵冷汗直冒,原来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别人字迹的不光是我一个,和我同榻共枕了数年的多尔衮也有此能,我倒还是第一次得知,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是崇敬之情愈浓呢,还是暗暗觉得他这个人越来越可怕了呢?他还有什么我不曾知晓的?想到这里,我对多尔衮越发琢磨不定了。
“嗨,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若是你拘泥于此,等待我回来岂不是耽误了时间?”多铎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他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十二哥那边恐怕还不知道吧,要不要找他过来一道商议商议,又或者是通知他有所准备也好,毕竟是自家兄弟,这次皇上要调岳托领的那一半镶红旗也参与围剿我们,他那边总归不可能一点动静也不能察觉吧?”
多尔衮方一听到多铎提到阿济格,悠然的神态立即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复杂而难以言喻的眼神,他盯着摇曳中的烛光看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我看哪,还是不要让阿济格知道的好,我们这个哥哥啊,打仗固然勇猛,用兵也有那么一套,可是一旦搅和在官场政争中,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也不是我太刻薄,实在是不想他一个火爆脾气,不假思索就来个蛮干,反而帮了倒忙,倒不如暂时瞒着他吧!”说到这里多尔衮直起腰板来,微微地叹息一声:“若是他事后得知,你就一推三五六,说什么也不知道,就叫他过来骂我好了,反正我在他面前也不是第一次做恶人了。”
“哥!”多铎只叫了一声,就顿住了,眼睛中仿佛有激越的光芒在涌动,显然他对于多尔衮如此照顾自己这个早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而感激莫名,几乎动容:长兄如父,一个也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却默默地承担了几乎所有的重担,十七年了……往事如烟,恍然如梦。
为了缓和气氛,我故意找点有趣的话题:“方才王爷提到已经准备好一场大戏给我们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戏,不知可否让我等饱饱耳福?”
“其实也很简单,本来我还踌躇难定,不过自从阿达礼秘密拜访之时,我就知道机会来了,就像[三国]里官渡之战前夕,曹丞相本来正为军粮愁得几乎白了头发,可是一听说袁绍的谋士许攸前来投效,立即激动得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亲迎去——可以说,今晚我也等来了那位‘许攸’,本来毫无胜算的死局,一旦一个棋子动得及时,那么整盘棋都活泛起来,棋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从容应对了。”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真理:很多大事的成败,往往都在于平时被忽略的细节上,虽然这细节并不起眼,但也极有可能严重到左右全局。皇太极那一方,也许即将品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苦果。
“嗯,确实是一出既轻松,又简单的好戏,可谓水到渠成: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如何提防皇上的布置,因为照现在看来,皇上必然是准备采取你所说的‘未央宫之策’,这招的确狠辣果决,直截了当,不过当他一声令下之后,冲进来的两红旗巴牙喇们并没有把锋利的钢刀对准你们兄弟,而是对准他的面前,可以想象,皇上该如何上演一出‘变脸’大戏,呵呵……”
我话音一转:“不过,王爷如此一来,就算是彻头彻尾的逼宫,固然皇上一个猝不及防,会被反戈一击的侍卫们控制住,但是你如何解决外面两蓝旗的人?他们也个个都是久经战阵,常年在刀刃上舔血的勇士,到时候一旦火拼起来,可不好收拾啊!”
多尔衮粲然一笑,颇有兴致地看着我的脸:“这出戏当然不会这样一塌糊涂地收场,毕竟这个‘弑君叛乱’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就算侥幸成功,登得皇位,要我如何面对接下来满洲内讧,烽烟四起的混乱局面?到时候大清的基业算是彻底败毁在我的手中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我可不干,不过呢……”他狡猾地冲我挤了挤眼睛:“我虽然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的,不过也可以大概地猜中一些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方才和多铎出去了那么久,总该不是观赏雪景去了吧?多少做了一些事情吧?这个戏台当然不能由一个人唱独角戏,如果能再加几个出色的配角上来,岂不是更加精彩?”
我几乎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你怎么这样厉害,能猜出我和十五叔已经有所准备了呢?”
“这还不容易?刚才多铎不是说走嘴了吗?郑亲王和肃亲王受皇上密令的事儿,你们如何得知?这个渠道肯定不同寻常,你们都是心机灵透之人,岂能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所准备?”
晕,方才我还沾沾自喜地佩服我的聪明呢,现在却发现,原来我的那点可怜的智商和多尔衮比起来真的不是差一点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唉!
多铎也不禁失笑,事以如此,他也只得老老实实地从靴页子里抽出两本被我们伪造得惟妙惟肖的“谕旨”来,交到多尔衮手中:“看看吧,我们好歹也忙活了半天,希望能够有点作用。”
饶是多尔衮智虑过人,也未必能完全猜到我们剑走偏锋的投机取巧之道,当他在明亮的烛光下将满纸隐隐散发着阴谋气息的杜撰仿制品一行行看完之后,再次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眼的讶异,神情格外复杂。
“怎么,莫非还有疏漏之处?”
他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这时方才换上不可思议和由衷佩服的表情和语气:“没想到,没想到啊,你们竟然能想出这等奇异的法子来,”他又禁不住重新审视了一番手上的“谕旨”,然后继续道:“虽然胆大妄为,不过确实不失为可行之策,如此一来,就可以顺利地把两蓝旗大军调走,还能避免被皇上怀疑……”略一沉吟,多尔衮的眼睛一道光芒闪过:“不但能拖延两蓝旗和两黄旗合围小凌河与锦州的时间,而且还有更厉害的一手:等到时机合适时就把这谕旨是假的消息揭露出来,到时候郑亲王和肃亲王光洗刷自身就有得麻烦了,哪有空闲去争夺皇位?”
“是啊,等到五更时分,王爷只需派两个机灵点的侍卫,换上正黄旗的服饰,分别揣上‘密旨’给肃亲王和郑亲王那边送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十三节 君臣恩怨
等接到豪格与济尔哈朗连夜秘密开拔的消息之后,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多铎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告辞回自己的营帐歇息去了,大帐里只剩下我和多尔衮两个未眠人。的确,如此关乎于身家性命的大事,让人如何能不强打精神呢?
看着蜡烛彻底燃尽,化作一滩烛泪,空气中弥漫着最后一丝烟火的气味。多尔衮斜倚在紫檀椅上,缓慢地按揉着太阳穴,沉默不语,我知道他定然正在将这几个时辰的谋划全部过滤一番,看看是否可以做到万无一失,算算究竟达到了几层胜算,最糟糕的结果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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