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喝点老酒进被窝,给个神仙也不做,兴许这会儿功夫皇上正在那边快活着呢!”
看来酒过三巡,这些粗莽豪迈的满洲爷们也大多数酒意上涌,口不择言起来了,居然连这些拿皇太极开涮的玩笑也开出来了,也不怕有个犯贱的过后捅出去,治个“大不敬”的罪名。多尔衮立即严厉地瞪了一眼肆无忌惮的多铎,丝毫不留情面地训斥道:“你这张经常惹祸的嘴巴就不能闭一闭?安静一会儿难不成还能死人啊?上次你把瘸了腿瞎了眼的马献给皇上,被降为贝勒,这才蒙恩复爵多久?又不知悔改,胡言乱语起来,我看你迟早要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多铎是装醉,他当然知道多尔衮是在做戏给别人看,所以并不动怒,很识趣地缄口不言了,顺道不以为然地瞟了多尔衮一眼,接着没好气似的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然后略带讽刺地回道:“兄长之命,岂敢不遵?我闭嘴就是了,一会儿连酒也不喝了,总该可以了吧?”
多尔衮一脸铁青,正想继续训斥,忽然帐帘一掀,一个正黄旗服色的侍卫惊慌失措地冲入大帐,那神情仿佛外面的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还没等刚刚反应过来的王爷贝勒们转头向这个冒冒失失的侍卫大喝,他就双膝一软,连滚带爬地伏在地上,语不成调地禀报着:“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啦!”
“啊?”众位贵宾均是不约而同地一愣,等耳朵里落入的“驾崩”二字在脑子里反应过来时,大家顿时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侍卫气喘吁吁,颤抖着回答道:“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敢……敢欺瞒各位王爷,皇上确实……确实已经龙驭归天啦!才不久的事儿……”
话音甫落,顿时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听明白了这个消息的众人几乎一齐猛然起身,连带着碰翻了桌几碗碟,一时间吼问声与器具倒地声交杂在一道:“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
“你这奴才,再瞎说八道爷就撕烂了你的嘴!”
“莫非是突发急病了?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驾崩了吧?”
……
正站在地当中的多尔衮也是脸色勃然一变,一改平时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风范,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了侍卫的衣领,厉声问道:“你仔细说来,皇上是怎么‘驾崩’的?是不是有刺客行刺?现在在哪里?”
“回,回王爷的话,”尽管这侍卫不是太监宫女之流,毕竟也是心理素质过硬的,但是突然遭逢如此大变,未免有些乱了方寸;喘息未定间,就被多尔衮寒若冰霜的目光盯在身上,问话声又是如此凌厉,也着实令他胆战心惊。
“方才庄妃娘娘突然衣衫不整地从大帐里跑出来喊人传太医,说是皇上突然风疾发作,眼见就那么过去了,吓得奴才们赶快把太医喊了去,结果……结果太医们进帐没多久,就说皇上已经龙驭上宾了,他们也回天乏术,正等着王爷们过去治罪呢!”
还没等多尔衮将侍卫的领口松开,方才那帮酒气熏天的王公贝勒们已经纷纷推开桌几,抢步出了御帐,惶急之态如同突闻敌人大军趁夜袭营一般,转眼间就撤了个已干二净,只留下满地杯盏狼藉。
大家一阵火急火燎地赶路,前后脚工夫进入了庄妃的大帐之中。刚一入内,就听到内帐传出庄妃那凄惨的悲泣之声:“皇上啊,皇上,您醒一醒,就睁开眼睛瞧瞧臣妾吧……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二十节 大戏开锣
多尔衮步履匆匆地走到内帐的帷幕前,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似乎有点犹豫,他回头给大家递了个眼神,示意暂且缓步,不过他仍然伸手掀开帘子,很快没入了内帐之中,垂下的帐帘阻隔住了众人的视线。
在短暂的沉寂中,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显然之前那侍卫的汇报中,他们已经大致推测出皇上究竟死于何种病症,或者因何突然发病的了,联系起庄妃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喊太医,估计此时内帐的情形实在不适合让更多人看到。由于豪格和济尔哈朗今天一大早就匆匆拔营而去,眼下这帮子满洲贵族当中,只有多尔衮和多铎封亲王爵,地位最高,所以由多尔衮先进去看看情况大家倒也没有任何异议。
片刻之后,里面忽然传出了一声悲痛凄绝的大呼声:“皇上!”接着就哽咽住了,没了声息。多铎最先掀开帐帘,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后面众人也紧随其后,三步并作两步,一起抢入内帐之中,我也在随波逐流之间被挟带而入,只见旁边已然跪了一地回天无术,无可奈何的的太医们,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谁叫皇上还没等他们赶来诊治就宾天了呢?他们默默地跪在一边,等待着不可预知的命运,我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们,心里微微有些虚弱,生怕万一里面有一个医术高明,细致入微的人能够瞧出皇太极之死的破绽来,虽然我很信任陈医士,但我同样害怕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啊!
不管如何震惊,皇太极已经龙驭归天,死得不能再死了,多尔衮和庄妃已经把现场布置得非常巧妙,虽然遮遮掩掩,但是故意留出一些蛛丝马迹,让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皇上是怎么驾崩的了。
多尔衮僵硬地站在榻前,愣愣地望着,身后所有的兄弟侄子们也和他差不多表情,一时间每个人肯定了这个事实之后,都呆若木鸡,甚至连痛哭号丧都忘记了,除了旁边正在用手帕擦拭着眼睛的庄妃断断续续的抽噎之声,大家均是一时作声不得。毕竟小半个时辰前还兴致勃勃,开怀畅饮的皇上,一向龙体强健的皇上,居然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归天了,每个人尴尬的情绪大大地抵消了悲痛,况且这一干众人中,有哪个会为皇太极的死而真正悲痛的?
我冷眼在每个人的背后巡视了一番: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岳托,硕托,阿达礼,满达海[代善的四子,也就是阿达礼的四叔,现封贝勒],博洛[阿巴泰之子],尼勘[褚英次子,他的兄长杜度于数月前病死于杏山军中]。可以说这里没有一个是豪格党,也没有一个是亲近于两黄旗的,充其量也不过有三人中立而已,所以他们不会为皇太极的宾天如何悲痛的,他们关心的是接下来由谁继承皇位,他们能够在天子更替的过程中,获得多大的利益和好处,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难耐的沉寂只持续了片刻,多尔衮仿佛失魂落魄般地放下了手中的被角,将皇太极的脸遮盖起来,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叩头,痛哭失声:“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啊!皇上啊,您怎么就这样去了,这大清社稷,天下臣民可……可怎生是好啊!”
他装得非常之像,故意把语言的逻辑都给弄混乱了,断断续续地胡乱说了一大堆“悲痛欲绝”,毫无条理的话,辅之以痛哭流涕,还真是硬挤出了不少泪水。我发现他的演技真的几近炉火纯青,同样作为这次谋杀的真凶,我的心里只有惶恐不安,鬼祟虚弱,要想干号几声倒也勉强,可要是像他一样“真情流露”,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此时眼眶偏偏不争气地越发干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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