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箭壶面前,每人上前抽出一支雕翎箭来,然后一齐昂然立誓:“我等向至高无上的天神宣告:誓保肃亲王承袭大统,面南为君;倘若暗生异心,图谋不轨,还请尊贵的阿布凯恩都里神惩治,令敢于背叛者不得好死!”
望着一个个忠心耿耿的支持者郑重其事地将手中的箭矢齐齐折断,豪格不经意间还是露出了得意至极,胜券在握的笑容……
济尔哈朗穿着一身宽松闲适的袍子,稳稳地坐在中堂的主位之上,悠然地用精美的青花瓷杯盖拨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等热气升腾得差不多了,这才浅浅地抿了一口,抬起眼皮来看了看周围正等待得不耐烦的两黄旗大臣们,悠悠地问道:
“怎么?诸位商议得如何了?准备支持哪位王爷继承大统啊?”
索尼暗暗嘀咕一声:奇怪,这郑亲王问话的口气怎么和三官庙里的睿亲王差不多?看他悠哉自得的模样,说不定心里早有计较了,还是不要轻易插嘴为好。
鳌拜当然不会像他想这么多,而是直接拱了拱手,不等其他几位大臣开口,就自顾着汇报道:“我们几个方才早已计议完毕,一定要力保肃亲王继承皇位,谁要是敢横插一杠,我们两黄旗的人可不会任由那人得逞的!”
济尔哈朗放下了手里温热的茶杯,不置可否地将目光在八位大臣们身上巡逻一遍,似乎欲言又止。
众人急了,连忙跟着点头道:“我等确实也是此意,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站在肃亲王这一边的,咱大清国除了肃亲王,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承袭皇位的人选来了!”
“呃……”济尔哈朗终于表态了,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诸位所议,我很赞同,若是肃亲王能继任大统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呢……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人能够拍板的,你们还要去问问睿亲王的意见啊,要是他也同意了,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本来听到他前半段话,大家脸上均是一喜,禁不住互相对视一眼,掩饰不住欣喜之色。可是没想到济尔哈朗的话锋一转,立时给大家当头泼下一盆冷水:这不是废话吗?他睿亲王要是能同意,我们还用巴巴地跑过来问你郑亲王?
鳌拜顿时有些被愚弄的感觉,他正想发作,却也没有完全丧失了清醒,他粗声粗气道:“那睿亲王要是同意了,还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母鸡打鸣,公鸡孵蛋,骡子生出小马驹来?再说就算他脑子糊涂了,豫亲王和武英郡王哪肯甘休?”
济尔哈朗丝毫没有因为鳌拜的无礼而愠怒,他微微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鳌佐领也不必过于担忧,毕竟睿亲王也是个审时度势之人,不会不识抬举的;再说了,明日在大殿之上,大行皇帝的梓宫灵前,谁要是不自量力,坏了规矩的话,那可就是他自找麻烦了。”
众人见在狡猾的济尔哈朗这里实在套不出更有价值的话来了,看看夜已将深,还是赶快告辞,去礼亲王府上拜谒拜谒为好,于是纷纷告辞。鳌拜在走出郑亲王府那两扇朱漆大门之后,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低沉地骂了一句:“老狐狸!”
意兴阑珊的众人一时没有注意到少了一个人,那就是正黄旗里坐第一把交椅的何洛会。
何洛会是有心之人,他在其他几位同僚悻悻出门之时,有意放慢了脚步,独自落在了后头,等到他人走远,连忙一个转身,又折返回济尔哈朗的厅堂之中。
济尔哈朗并没有起身,而是微微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还请王爷指点一二,在下冒昧了。”何洛会恭恭敬敬地拱手请教道。
这位郑亲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同样小心谨慎,精明机变的何洛会,缓缓答道:“这话只是跟你一个人说的——你心里要有个数,那座靠山是靠不稳的……迟早有一天,他要惹祸啊!”
……
夜色阑珊,已经年过花甲的礼亲王代善终于送走了连夜赶来征询意见,试探口风的两黄旗大臣们,一阵疲惫的倦意袭来,准备起身回卧房就寝时,忽然大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代善不耐烦地抬头,正打算呵斥这个不懂规矩,没等他吩咐就擅自进来的奴才时,蓦然一惊:
“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个人通报都没有?”
门口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微笑着关上了房门,缓步走上前来:“怎么?当儿子的来看望阿玛还需要那些个奴才们通报吗?”
代善紧紧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甚至心里丝毫没有与这个长子之间的父子情谊,而是用冰冷的语气警惕地发问:“你半夜深更地来这里干嘛?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第五卷 九五之争 第二十七节 陈年债务
“阿玛何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弄得跟仇敌相见似的,都这么多年了,难道就不能看开点?让外面的人笑话得还不够吗?”岳托边说边转头看了一下椅子,“怎么,儿子好不容易来看阿玛一次,阿玛会让儿子就这么站在这里回话吗?”
代善悻悻地抬了一下手,没好气地说道:“要坐就坐,还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那就谢过阿玛了!”岳托拱了拱手,斜签着身子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代善冷冷地盯着他的脸,警惕地问道:“你今天这么晚偷偷摸摸地跑过来,还一口一个‘阿玛’的,想来也没什么好事,你不会说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与我和解,尽释前嫌的吧?”
“呵呵,阿玛好歹也养了我十几年,虽然额娘去得早,可您总也没把我饿死不是?虽然后来我经常跑到四贝勒那里去蹭饭吃,不过却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一句您的不是,您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岳托提起数十年前在赫图阿拉的往事时,虽然一脸的轻描淡写,不过心底里的苦涩却是无法释怀的。当年他和萨哈濂,硕托同属代善的元妃所出,母亲早早地死去,代善又娶了一个狭隘嫉妒的继室,从此处处视他们兄弟为眼中钉肉中刺,就差把他们统统赶出家门了。
当时十几岁的岳托就经常和萨哈濂跑去当时的四贝勒皇太极那里去,当时皇太极那个狭小的宅子里还住着他们的堂叔,舒尔哈齐的第六子济尔哈朗。皇太极和他们一样早早地没了母亲,而济尔哈朗则更惨,早就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连兄弟们都几乎被当时的英明汗努尔哈赤杀戮殆尽。他几次跑到军功显赫的哥哥阿敏那里去打秋风,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无可奈何之下济尔哈朗只得跑到皇太极这里来寄人篱下。这几个叔侄们算是同病相怜,在困境中结下的亲情和友谊是难以磨灭的,这也就是后来岳托与萨哈濂死心塌地地支持皇太极谋夺汗位的重要原因。
“你是不是要我明日在崇政殿上出言支持豪格继承大统?”代善那双混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岳托,额头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岳托微微一笑:“恐怕就算我不来,您也照样要支持豪格即位的,我何必又多此一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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