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是因为吴三桂并不了解眼下临近京畿的贼寇敌情,二是对于背后关外虎视眈眈的满洲大军什么时候袭来根本没有数。所以他宁可晚到燕京一步。也不要将他的几万辽东将士拿去孤注一掷。同时。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在开往燕京的路上,他对山海关的防守事务念念不忘。
山海关原有一个总兵官,总兵官下边有一员副将、两员参将,另外还有游击将军等等,但全部兵马加起来也只不过区区三四千。高起潜离开地时候,带走了一千人。留下地人马现在统统归吴三桂所属了。
眼下他将山海关地人马大部分带来永平,而留下他自己的亲信将领和五千精兵,镇守山海卫城。他一再嘱咐:山海关必须严密防守。这不仅因为在同李自成的作战中,山海关是他的唯一退路;而且也因为要防止清兵从宁远来夺取山海关。所以他到了永平,仍然对山海关放心不下,派人回去下令,要镇守将领不断派细作探听清兵动静,同时又吩咐让一部分将领的眷属住到城内来。这样既可使眷属得到妥当照顾。又可使将领们下死力守卫山海卫城。
后来的历史证明,吴三桂当初的这一决定,是何等英明正确。这样不但留给自己一条活路,还留下了丰厚地资本。他既可以用这个资本向李自成邀功请赏;又可以向满洲人换取高官厚禄以及后来的封藩西南。否则他的名字就会在历史长河中渐渐湮灭,留下的,只不过就在史书的列传中出现那么有限的几次,不过是寥寥数笔。当然,也不会有载入[臣传]的讽刺。
三月十九日下吴三桂抵达永平城外时,已经是申时了。住下不久,他立即从知府衙门和自己的探马处获得一个重要地消息,使他大为震惊:原来蓟镇总兵唐通已于三日前在居庸关投降,戍守燕京三大营地人马也在昌平和燕京之间的沙河不战自溃,李自成十七日晚就到了燕京城下,燕京正受到大顺军的猛攻。
吴三桂曾经想到唐通不是李自成地对手,最多也就坚守居庸关两三日。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唐通居然会不战而降!唐通、白广恩,都曾经是当年和他在辽东同清兵作战时的同僚,一起经历过松山之战,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出来。虽然白广恩投降了的事他也听说了,他也可以自我宽慰道那是在陕西境内,还不至于一下子威胁到燕京。
可是这居庸关却是离燕京最近的大门,也是燕京的最后一道屏障,那里地势险要,唐通本来可以据险守下去,却为什么要开门揖盗,引狼入室?现在连唐通都投降了,吴三桂现在就成了一支地地道道的孤军。如今敌我实力相差悬殊,燕京危在旦夕,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救援燕京呢?
吴三桂心中非常清楚:纵然现在燕京尚未被流寇攻陷,可是他只有三万人马,如何能对付二十万气焰嚣张的敌人?何况敌人已经先抵燕京,休息整顿,以逸待劳,他就这样贸然前去,岂不是自寻死路?现在只剩下这么点家当了,一旦失败,不惟救不了皇上,连他本人以及数万关宁将士也都一起玩完。
所以当前来迎接他的蓟辽总督王永吉前来与他会面,探问消息时,他只能苦涩着“慷慨陈词”道:“眼下正是我辈为臣子的临危受命之时,当然要昼夜进军,赶去勤王,怎敢有半点犹豫耽搁?我蒙皇上厚恩,加官进爵,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所以不论现在是否还来得及,都得火速进兵。倘能与流贼决一死战,解救京师危难,三桂纵然战死沙场也很甘心。”
在王永吉一脸感动钦佩状,说着官样套话,赞扬平西伯勇毅过人,临危无惧,实乃大大的忠臣,必然将流芳百世时,吴三桂心中无奈地自嘲着:就算是我想“忠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得我手下的那些将士们同意啊!
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二十二节 大明的休止符
月十九日,永平城内的这个晚上,没有月亮,连星辰不到。吴三桂辗转难眠,终于翻身坐起,披上外衣,步履沉重地踱到庭院里,仰头看着阴沉漆黑的天幕。
此时仍然在矛盾中挣扎的他,仍然不知道,就在五六个时辰前,他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亡国之臣;他所效忠的大明朝廷,在经历了两百七十六年历史舞台上的表演,终于曲终人散,画上了最后一个休止符。
甲申年,中华大地上同时并存着四股势力:大明,大顺,大西,还有大清。尽人皆知,崇祯的烂摊子已经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覆灭之日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张献忠不但实力毕竟即不上李自成,而且喜怒无常嗜血成性,割据一方尚可以称雄称霸,倘若叫他来统一中国,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在汉人们矜持而挑剔的眼光中,窄袖胡服,脑后留着可笑的辫子的满洲人更不用说是尚未开化的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哪有鞑虏坐得汉人朝廷的道理?
只有李自成,已经在西安改元称王的大顺王,才最像是能结束板荡开太平的真命天子,在天下人的眼中,似乎他才是最有天子像的人。无风不起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首“十八子,主神器”的歌谣,伴着“吃闯王,喝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童谣一并传遍了北方大地。尤其是这个甲申年的春天,仍然恋恋不舍。用最后一丝力气肆虐地北风,沙尘中夹带着这样的歌谣,一起向京畿之地席卷而来,然而它的目的只有打破一个旧秩序,却并没有建立一个新秩序。
烽火连绵,民不聊生的黑暗已经持续了二十余年,百姓们在水深火热中苦苦地煎熬着,大家已经极端厌恶战争和炮火。大家只希望能够过过安生日子。能够添饱肚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够继续卑微而勉强地在这个世上活下去。而李自成,恰好就成了贫苦百姓们眼中的救星,能给他们带来太平日子的真命天子。
有时候,民心向背确实能够左右一部分历史,所以李自成长期沉于“劫富济贫”的荣耀。他扫荡多年,转战数省。一直到而今从陕西一路打来,也都是痛痛快快地“打土豪,分田地”。每到一地,无不杀尽明朝官员,取尽士绅财物,至于这样做地后果,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一次。也许在他地思想里,打下江山。做了皇帝。以后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亲率大军由长安向北京进军。沿途州县多望风送款,真正是传檄而定。到三月六日。便已达山西宣府。当大顺军开始攻城时,巡抚朱之冯命守军发炮,然“默无应者”。朱恼火之极,欲亲自点火,却被属下默默地拽住了手。到十七日,大顺军已然占领芦沟桥。驻守燕京城外地三大营,未经一站,就立时投降了李自成,调转炮口反轰燕京城。
城里倒也有多门西洋大炮,但发炮还击时,尽管声震屋瓦响彻云霄,而“不杀贼一人”,连李自成当时都搞得一头雾水。原来是“城上不知受何人指,西洋炮不置铅丸,以虚击”。京城守将李国见大势已去,急忙求见崇祯,号啕大哭:“守军不用命,鞭一人起,一人复卧如故”。崇祯还能怎么办呢?那日饶是他本人亲自鸣钟召集百官上朝,也已经没有一人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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