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袖子里摸出那份文书,洪承畴盯着封面看了一会儿,终于将封口拆开,取出里面的折本开始阅览。看着看着,他的神色陡然大变,由震惊逐渐转为悲哀和愧疚,直至鼻子发酸,终于忍不住泪水盈眶,肩头抽动着,压抑着哭出声来……
洪承畴离开后,我起身下炕,穿过正间,走到对面的书房里。宽大地桌案上,摆放了两只镶嵌黄金雕龙的贵重木匣。这时晌午时分刚刚从宫里送过来的。多尔临出去前,将这两个木匣的钥匙交给了我,说是我可以随时打开来观看。
在桌案后坐下来,我伸手抚摸着两只木匣,其实我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物品了,但是好奇心仍然令我很快打开上面的锁头,揭开了盖子,里面露出了两方巨大的印章。一青一白。全部都是盘龙钮。只不过龙的姿态并不相同罢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两方沉甸甸的印章从里面捧了出来,掉转过来观看着底下地刻文,两方印章均是篆刻着满汉两种文字,阳体,古朴而敦厚。只见碧玉印章上面刻“皇帝行宝”,白玉地那方上面则是一字之差——“皇帝信宝”。
这不是一般地印章,而是现下大清的皇帝玉玺。“行宝”是作为颁布各类诏令之用,而“信宝”则是用于行军打仗,戎行之间时下达命令的。由于多尔现在成了无冕之君,实际上的皇帝,所以这些用途不同的玉玺自然要供他随时使用,因此除了那枚用于祭祀告天时用的“制诰之宝”外,这两方用于平时和军中发号施令的玉玺,就送来了王府。并且将在八旗大军入关地过程中。一直放于多尔衮的中
。
我久久地抚摸着玉玺上面的盘龙钮,愣愣地盯着看,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就连多尔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懵然不觉。
“怎么,难得见你这么入神,在琢磨些什么呢?说给我听听。”多尔在椅子边上站定,俯下身来先是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那两方玉玺,然后悠悠地问道。
我终于醒悟过来,连忙尴尬地笑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跟只狸猫似的,轻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啊!”
接着连忙起身,让出位置给他落座,然后自己转身去搬圆凳,被多尔制止了:“不必了,咱们共坐一把椅子也不错,这样才显得格外亲近些。”
“既然王爷有命,我也只好斗胆啦。”说着我顺势坐了下来,和他肩并肩挨坐在一起,这样地近距离相处果然亲昵无比。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过?果然是在欺瞒于我,咱们都是多年夫妻了,还用得着如此避讳吗?”多尔衮一脸窥测先机地神色,故意作出得意状,“不是我进来的动静小,而是你自己走了心神,所以才会后知后觉。你嘴上说自己胆小,实际上你刚才一定在琢磨着一件胆大包天的秘事,看我猜得对是不对?”
我“哀叹”道:“唉,我就那么点心思,就像半碗清水,怎么不被你一眼看穿?如今果然被我言中,玉玺也可以拿过来自己随时取用,王公大臣们也都来王府中议事,这和‘开府治事’没有任何区别,你算是到了为臣地巅峰了,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你现在有没有打算?”
一阵沉默后,多尔衮沉声回答道:“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毕竟军国大事要紧,迫在眉睫的是如何拿下燕京,占领北方,而不是为那件大事而处心积虑。”
“未雨绸缪,什么事都比别人早走一步,永远不会吃亏。”我侧过脸来,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这次出征,意义非同小可,倘若当真顺利占据京师,迅速平定北方时,你打算什么时候接皇帝太后入燕京?如果这个时候你的部下,亲贵重臣,明朝降臣都劝你自取君主之位,你会如何回答?是当即拒绝,还是犹豫不决?”
果不其然,这个严峻而极为复杂的问题,一下子就把向来词锋犀利,能言善辩的多尔衮给问住了,他讷了片刻,方才无奈地答道:“着实令人委决难下啊,这个我一时之间恐怕真的无法作出决定。”
“我知道你是一个能够战胜自己心中欲望的人,这在多数时候都是正确而大有裨益的,然而在这个问题上,你却不能依旧如故,到了该你拿的时候,你就不要犹豫。”我神色一正,坚定地说道。
多尔衮和我四目相对良久,方才叹道:“我又何尝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只不过到那时局势未稳,戎机繁复,各类事物千头万绪,就算是生出三头六臂来指挥部署尚且来不及,又如何能在那个时候贸然行事呢?”
“当年宋太祖赵匡胤的‘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一事相必你非常清楚吧?这不是你主动发起谋反作乱,到时候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们自然会心有灵犀,团结一致地推举你登上皇极殿的宝座,你只需稍稍谦辞一下做做样子,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我虽然知道天下未定之时贸然登基,固然不是个最佳时机,然而我却忧虑到另外一层:很多史料记载,多尔衮入北京之时,很多百姓都不知道满清在关外还有个皇帝,他们都把多尔衮当成了他们的新统治者。如果这个时候多尔衮“顺应民意”,黄袍加身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此时南明小朝廷刚刚成立,哪里敢贸然来犯?李自成作为丧家之犬,被吴三桂追得一逃三千里,就更谈不上威胁了。
唯一的反对力量就是来自于关外的盛京,这些留守戍卫的反对派们,然而这几个一直暗中与多尔衮作对的人力量实在不值一提,充其量也不过是占个公理,可以义愤填膺地指责多尔衮是僭越自立,发誓讨伐而已。实际上他们的势力丝毫威胁不到多尔衮,因为整个大清的绝大部分军队,全部都掌握在多尔衮的手心里,只要下了决心,没有什么不成的。
我将这些想法一一举出,详细分析之后,继续说道:“与其将来天下大定,人心思安,中原百姓已经认识到你和皇上君臣之别时,再行大事,虽然照样可成,然而却平添出多少恶名,还不如拿下京城之后就当机立断,一蹴而就得好。”我心中暗叹,只可惜自己身为女子,不能随军同行,以便于随时给多尔衮出谋划策,适时地提醒这点,因此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多尔衮并没有直接否决我的意见,因为他也意识到我的话确实很在理,他无从反驳和回绝,他抬眼看着对面的窗棂,喟然道:“还是容我再加思量,考虑妥当才好。”
沉寂过了良久,我忍不住将一个已经成熟的想法提了出来,想必他不会不采纳的,“那件大事,你若是要仔细思量,倒也没有什么。可是有一个关键之处千万不可忽略。”
多尔衮很感兴趣,“哦?
“这次出征,基本上随你前去的都是自己人,留守盛京的都是反对者,如果他们趁你不在京,又手握重兵极易引起主上疑忌之时,在两宫皇太后面前煽风点火,语出离间,故意扯后腿怎么办?还有一个是出征将领们的家眷们在盛京人身安全,怎么能够保证万无一失?”我先将心底的忧虑一一道出,为引出后面的建议而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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