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终于抵达大军营地时,已经是明月初上了,我逐渐放慢了马蹄,踏着满地银霜般的清秋,向那***通明的大营行去。
守卫军士看到我突然出现在营门口,顿时惊愕不已,得知我的身份之后,急忙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将领匆匆地迎了出来,我借着月色和周围的***一看,原来是前番派人向我报讯的英鄂尔。
他也显然没能料到我会这么快就赶来,连忙上前施礼道:“福晋怎么如此匆忙地赶来了?这……”
我心中焦急惦念,所以也主动免去了繁文缛节,直截了当地问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就过去看看他,否则放心不下。”
英鄂尔看到我身后个个很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激烈厮杀地侍卫们,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答道:“王爷的伤势并没有起初担心得那么严重,今日天明之后就下令继续行军了。王爷正在中军帐内与众位王公将领们商议事情,不知福晋现在是否打算前去?奴才这就给福晋带路。”
我心头大喜,由英鄂尔引路,穿过一座座营帐,终于到达一片开阔地,当一座巨大的黄色大帐出现在眼前时,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油然升起,恍如在空旷寂寥的原野上迷失了良久,历尽劫难,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栖身所,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英鄂尔正要进去通报,被我低声制止住了,“英大人不必前去通报了,以免耽误王爷商议大事,我就在这里看看,确定王爷没事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悄然地退下了。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侍卫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我快步走到近前,停住脚步,缓缓地抬起手来,在摸到帐帘的一刻,不知怎地,竟然停顿住了。只觉得心头异常忐忑,巨大地期望伴随着巨大的紧张,令我在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揭开帐帘的勇气。奇怪,我在紧张忧虑着什么?英鄂尔不是已经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吗?我为什么还会如此失态?难道我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将帐帘掀开了一道缝隙。里面地灯光立即透露了出来,此时帐内的情景也尽显无余:红色地毡两侧的十余把椅子都空着,众位戎装在身的王公大将们正围着一张偌大的方桌,俯身在察看着什么。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悬挂在后面的帐壁上,上面清清楚楚地表示着整个辽东、漠南蒙古、黄河以北所有疆域的山川地势,城池要塞,在巨大的蜡烛映照下,忽明忽暗。
然而我却没有看到多尔衮,哪怕一个背影都没看到。站立一阵后,我终于掀起帐帘走了进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众人纷纷诧异地转过身来,当看清我的脸之后,全部惊愕异常,嘴巴半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个个僵住了。
多尔衮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斜倚着厚厚的靠垫,低头察看着眼前的沙盘,显然很是聚精会神,以至于当我隔着桌子站在他面前时,方才发觉。他抬起头来,由是一愣,似乎第一反应就是准备站立起来,然而却显得非常吃力,只是欠了欠身子,终于颓然放弃。
只见他的脸色冷白如玉,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卓然,取而代之的是憔悴和晦暗,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就像此时夜幕中最为璀璨的星辰,然而看在我的眼中,却衍化成了另外一种酸楚的痛感。
“熙贞?你怎么来这里了?都没有通报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多尔衮的声音暗哑而乏力,尽管如此,他的目光依然敏锐如常,一眼就看出了我身上的不妥之处,顿时一惊:“你怎么如此狼狈,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
“我,还好能够赶来这里,看看王爷伤势如何,身子是否并无大恙,总算是可以稍稍安心一些,”我说到这里时,声音几乎颤抖,为了避免在众多王公大臣面前彻底失态,我极力地压制着情绪的强烈起伏,用尽量轻松的语气继续道:“不想正好遇到王爷与众位大人们商议军务要事,我还是先行回避为好。”
多尔衮显然已经会意,看得出我似乎有很多话要私下底同他一一道来,于是撑着扶手直起身来,点了点头,“好,那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这边商议完毕再会话也不迟。”
退出帐外之后,外面的英鄂尔正在向与我同来的侍卫们询问着什么,见我这么快就出帐,着实有点愕然,不过他很快迎了上来,将我安置到旁边的另一座营帐里歇息。等看着旁人退下后,他颇为警惕地说道:“福晋,奴才方才听他们回禀,着实吃惊不小,竟然会有人胆敢派兵追杀福晋,如此大逆不道,一定要严厉追查不可!”
我逐渐收敛起方才的激动情绪,恢复平静后颔首道:“是啊,这一次表面上是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实际上还不是针对王爷来的?至于究竟是何人主使,你一定要加紧审讯追查,万万不可放过任何蹊跷之处。”
“奴才明白,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倘若不尽早揪出,日后对王爷及福晋不利之事恐怕会越发凶险,断然不可掉以轻心,奴才一定会加紧审讯刺客,尽早查出元凶的。”说到这里时他又是满脸愧疚之色:“如若不是奴才没等清楚具体状况就急着派人回京向福晋通报的话,也不至于令福晋遭遇如此大险,实在是难辞其咎啊!奴才会主动向王爷请求降罪的。”
我摆了摆手,“好啦,别有事没事都自称罪过的,英大人也是出于对王爷的一片忠心,所以才会如此急切的,这哪里算得上哪门子罪过?对了,大人跟随王爷多年,深受信任,想必应该知晓眼下王爷的伤势究竟如何吧?就算外人需瞒,却也不必对我隐瞒,你不妨照实说来。”
第六卷 日出雄关 第四十九节 瓜田李下
这……”英鄂尔犹豫了一下,不过仍然说出了实情时距离还不算近,豫王爷用的不是强弓,因此也只刺入寸许,但终究是伤到了肺部,而且箭头上又有倒刺,几位太医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将箭头取出。这期间失了很多血,虽然行针止住了,但仍然有不少淤积在胸之间,着实无策化解,只能待时长日久,慢慢地自行消散。因此太医们格外叮嘱,不可受到劳累和震荡,否则会令气息受到阻滞,不但痊愈万难,伤势还会愈发凶险。”
我的心情陡然陷入了谷底,真实的情况虽然没有先前预料得那么严重,却也着实棘手得很。按照英鄂尔的描述,果然同我之前闻询陈医士所得基本吻合,这样一来,就难以避免并发症或者遗留病症。除非,除非精心调理,安心修养,绝无操劳才可保得平安无事。否则……
想到这里我不禁语调高了起来,略带责备地问道:“王爷并非讳疾忌医之人,眼下的伤势究竟如何难道他自己都不清楚吗?想来所有太医也不敢有丝毫隐瞒,避重就轻的。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一定要下令继续行军?你是王爷最器重信赖之人,何不与英、豫二位王爷一道极力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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