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说些什么,他放了一些铜钱在桌子上,朝我拱了供手,转身下楼了。一面走,一面缓缓地念着:“一代红妆照汗青,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哪……”
声音渐渐消失不闻。我忽然有点醒悟,这人所说的故人莫非是陈圆圆?要不然他怎么会对那首诗感慨那么大呢?况且陈圆圆确实也和我有那么点相似的,莫非他思念陈圆圆心切,竟然一时间将我认错了?那么这人又会是谁?陈圆圆在金陵为妓时,往来的都是富商名流,多是复社的那些公子书生们,他会不会是其中一员,甚至是陈圆圆的爱慕者呢?
这时,慕兰在旁边小声地提醒道:“夫人,时辰不早了。”
“哦,走吧。”我点了点头,和众人们拱手道别,这才在阿思海等人的簇拥下下了楼,过码头登船去了。
阿思海正在旁边向留守在这里的善保询问着接下来的行程,善保回答着,“我刚才去打听过了,咱们主子的大军距离淮安城差不多有百里,估计怎么着也得明天上午才到,到时候不知道这边的战事会不会立即结束,这接下来的行程……”
月下的清辉撒满了船头,我凝视着岸边星星点点的***,说道:“豫亲王肯定不在先头队伍里,况且又兵分两路,说不定他此时正朝泗州去,咱们留在这里估计也是干等。接下来他要忙着指挥大军渡淮河,距离这里有三百多里远,怎么也不会碰头,我看咱们还是继续沿运河南下,到扬州郊外再说吧。”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四十一节 军营夜宴
八日,扬州城外。虽然此时尚未入夏,然而地处南已经到了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时候了。在这个日出江花红似火的暮春,从北方而来的马蹄声彻底踏破了运河上的宁静,一道道坚固的浮桥上,大量骑兵正迅速地行进着,目标就是那个可以让人一觉十年的繁华扬州。每个人都坚信,不久之后,这里将会变成他们掠获战利的天堂。
四月初时,多铎亲率大军直奔安徽州,迅速攻破:<和泗州。此时史可法正督师淮上,阻止清军南下。但是此时弘光朝廷内党争严重,镇守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以“清君侧”为名,率二十万水陆大军顺江东下九江,直逼南京。此时南明权臣马士英惧怕左良玉进京要了他的性命,慌乱之下竟然不顾即将掷鞭断流、南下淮扬的满清大军,急忙调史可法入卫南京。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也当真凑巧,当史可法匆忙行至浦口时,左良玉已经病死九江。
南京那边的威胁倒是暂时解除了,然而顾此失彼,淮安、泗州的明军备抽调走之后,防卫空虚,结果多铎立即抓住战机,一举拿下这两座江北门户。史可法在浦口闻讯,不得不率兵昼夜兼行,冒着瓢泼大雨赶来救援,不过为时已晚,多铎已经指挥清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渡过淮河,兵锋直指扬州,江北守备空虚,立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方寸大乱的史可法一会儿叫高邮地驻军去浦口,一会儿诸军赶去扬州。一会儿又叫大家伙赶快去救淮安,竟然一日之内下了三个南辕北辙的命令,自然闹了个焦头烂额。等他踩着一路泥泞刚刚回到扬州还没有坐热板凳,清军已经连夜搭浮桥渡过运河,兵临扬州城下了。最要命的是,此时人心已散,史可法临时派驻在扬州外围的兵力很快死的死,降的降。城西三里处的两座小山被清军迅速占领。清军也挺讲究效率的。刚刚占据两座小山。就立即着手修建炮台,明军守将们站在城楼上,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那边正忙活得热火朝天,却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
此时,南下清军将近三万,加上新近投降来地许定国。李成栋,还有高杰残部,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八万之多,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十八日晚上,清军已在距扬州城不到二十里地上官桥、邵伯镇扎营了,为清兵向导地,便是南明的前总兵许定国、李成栋。
清军大营,中军帐外。众多将领们站在那里已经等候多时了。由于连日大雨。天色根本没有放晴的意思。所以夜晚更是阴沉,不见月光,只有周围一盏盏巨大的灯盏和火把。才将这里的诸多人等映照得红光满面。
“大将军回营了~~”辕门外,传令官拖长声音通传道。
本来正谈笑风生的众将立即鸦雀无声,神色肃穆。很快,在众多镶白旗巴牙喇兵的护卫下,一身戎装地定国大将军多铎策马进了辕门。一名侍卫立即俯身跪在马镫旁,他挂上马鞭,一个翻身,踩着“垫脚石”下了马,向中军大帐径直走去。
早已守候在帐外的诸将们立即干净利落地给多铎行了军礼,在他微微颔首之后,又齐刷刷地起身,按照官职大小排好顺序,依次入帐。这次随军南下的将领中,有五个固山额真[旗主]人,满州旗二人。从宗室贝勒尼堪、博洛,贝子屯齐、尚善到拜音图、图赖、阿山、阿济格尼堪、图赖、韩、伊尔德、阿哈尼堪等固山额真、梅勒章京们,可谓是猛将如云,济济一堂。
宽阔的中军大帐中,四只烤全羊正在滋滋的流油,肉香四处飘散,着实令人食欲大增。多铎坐在虎皮交椅上,靴底上满是新鲜的泥泞。他指挥作战前的一个习惯和多尔衮相同,就是不相信地图,务必要亲自去实地勘察,才可以以十足的把握来部署接下来地战局。这不,他就是从十几里外地前沿阵地勘察完毕,这才放心回营的。
似乎这位大将军没有在吃饭的时候部署军机地嗜好,所以晚餐很快开始,刚刚烤好的羊肉端上餐桌,众人闲话少叙,就开始大快朵颐。满人习惯肉食,军中食物就尤其简单,这下可苦了刚刚投降过来的许定国和李成栋,两人面对着没有任何佐料的羊肉,实在难以下咽。看看周围大嚼大咽的满洲将领们,两人心中奇怪,难道这些满人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连这种食物都能吃得这么高兴?还真是关外蛮族啊。
正郁闷间,多铎忽然将目光瞟向了他们,微笑道:“你们汉人还真是斯文,二位是行武出身,吃饭时还这么在乎谦让矜持,还真让我们开了眼!”
许定国和李成栋听出多铎这话中有话,似乎带着讽刺的意味,于是连忙将盘子里的肉塞到嘴里,强忍着浓烈的腥膻,说道:“王爷和诸位将军们的豪爽性情,我等是望尘莫及哪!”
多铎一脸向往的神色,“别看你们汉人打仗不行,可是吃喝玩乐却比我们满人在行多了,本王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典故,向来憧憬不已。不过也不用急了,再过个三五天,阿尔津他们把红衣大炮运过来,本王就可以到扬州城中一游了,到时候你们二位可不要推辞,一定要做本王的向导啊。”
“那是那是,我等就却之不恭了。”两人一起答道。
虽然多铎的话中对他们很是讽刺,然而他们却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悦的神情,虽然他们都是当前汉人将领中骁勇善战的猛将,很是心高气傲。但毕竟他们投靠了满清,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别看这位清军主帅年纪轻轻,十足一个小白脸的长相,然而却不怒自威,锋芒凌厉,要真地杀伐决断起来,是毫不眨眼的。也难怪满洲一个关外蛮族能够从几个小部落迅速壮大起来。现在俨然成了天下之主。这也决不仅仅是运气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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