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这样的妹妹,我真是冲了大晦气了!”东青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东这般哭闹,就更加烦躁起来,“你要么现在就回你自己的宫里老实呆着去,要么我就把你这背地里的好事儿统统都告诉阿玛,看阿玛会不会为你‘做主’!”
虽然东青才七岁,然而在宫里的地位和权势可不小,谁都知道他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又是嫡长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皇位,谁敢有半分不敬?见到他训斥东,众人谁也不敢相劝,另外几个孩子看势头不妙,已经爬起来悄悄地溜走了。
东扭头看看那些平时玩得热闹的小伙伴们谁都不敢帮她,于是更加愤慨了,她一把打掉东青拉着她的手,“哼,要告状就告去,看阿玛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别仗着你是个阿哥就对我指手画脚的,这紫禁城里还没有几个敢管着我的!”
东青怒极,扬起手来,想要狠狠地打她一巴掌,不过已经抡起来,却又心软下来。看着她娇嫩如花骨朵般的小脸,还有眼眶间打转的泪珠,他终于收起了那个冲动的念头,缓和了语气说道:“要是额娘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不会高兴。”
“你!”东一愣,却说不出话来了。
东青冷笑一声,说道:“不过额娘走了,你倒应该高兴才是。这样一来就更没有人管你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巴望着额娘回来?”
东感到委屈,红着眼圈道,“谁说我高兴了,你以为我不想额娘回来吗?我好几次都梦见额娘回来了,醒来之后额娘就不见了,我都哭了好几回了,身边的几个嬷嬷们都知道。不信你去问她们。”
“哼。你也知道没有额娘不行。可我压根儿就没看出你有半点悔过地意思。”东青忿然道,“要不是你背地里偷了额娘的东西,还让阿玛看到,阿玛会生额娘的气吗?如果不是这样,额娘又怎么会不声不响地走了,到现在都没任何回来的消息?万一额娘永远不回来了,咱们可就都成没有额娘的孩子了。离群的羊羔不会长大。没有额娘的孩子就永远被别人欺负。亏你还整日嘻嘻哈哈玩得开心,以后就有得后悔了!”
东这下没有言辞狡辩了,她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不过碍于脸面不肯承认罢了,“那可怎么办呀,现
经这个样子了,难不成我去向阿玛认错,额娘就能回一脸无助的表情。
“至少你在阿玛面前。也不应该再是这副没心没肺地模样!”东青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这样吧,以后阿玛再来看你,你就问他什么时候额娘能回来。你每日每夜都想念额娘;要么,你就说……”
刚说到这里,就有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前来禀报道:“皇上已经移驾上书房,准备检视大阿哥地课业,所以请大阿哥赶紧过去。”
“哦,知道了。”
上书房里,难得抽出空闲地多尔衮正坐在桌案前,一页一页地检视着东青的课业。
虽然东青年纪幼小,然而在学习方面可不见得轻松多少。每天早上天刚亮就起床来书房,学习满汉两语,诗书典籍;下午又要去外面由满洲谙达来教习骑射,不到日落时分是很少收工的。在这种极其严格的教育下,东青的学业进展很大,再加上天资聪颖,所以在宗中同龄的孩子中,无疑是佼佼者了。
看着儿子那虽然稚嫩,却明显很认真的临帖,比去年地时候倒也进步了许多。更难得的是初学者不容易掌握的满文书写,也是端端正正,每一个滑笔和每一个转折,都颇为地道,这令多尔衮欣慰不已。于是,他抬起头来对几位师傅说道:“嗯,大阿哥最近的进步倒也明显,可见你们都是用了心的,如此甚好。”
“臣[奴才]谢皇上扬,此乃份内之事,不敢邀功,但求无过。”
多尔衮看看书架上一摞摞厚厚的典籍,想了想说道:“大阿哥毕竟年纪还小,所以教导之时不必操之过急,一些现在能不学的,就不要急着教了,否则将来读出一个不知变通的腐儒来,就是你们地过错了。尤其是四书五经一类,一些不符合当今时宜,或者于修身治国毫无用处地地方,能略过就略过,朕年少之时,也从来不读这些生僻的东西。”
接着举了几个例子,“就比如[中庸]里说的,‘天命之为性.率性之为道.修道之为教。然人地本性就是天命,那率性就是引导天命了?那谁去引导天命?难道还有比天命更大的吗?所谓克己复礼,克己明显就有强迫和抑制的意思,假若人的本性是善的那为什么还要通过强迫克制自己去实现这种善呢?这人性本善根本就是自相矛盾,说不通的。再比如朱熹程颐等人说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什么‘学者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始为学’,纯粹就是狗屁不通!你们教学之时,一定要选择仔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才是。”
这话虽然称“你们”,但显然就是对唯一的汉学师傅陈名夏说的。陈名夏是从小就在圣贤诗书的熏陶下长大的,对于多尔衮这些过于标新立异的看法可实在不敢芶同。然而对于满洲统治者所谓热衷汉学,实则用其做为治理汉人江山之工具的本质,他也算是看透了。要是寻常学者,哪个敢对这些圣贤有半句非议,肯定早被众儒生千夫所指,光唾沫星子也淹死了。可多尔是一国之君,别说说这些圣贤之说是狗屁,就算视这些圣贤如粪土,他也没有办法抗争半句。
于是,他只能连连点头称是,不能表露半点犹疑之色。其实,陈名夏很希望能够把大阿哥培养成一个饱读圣贤书,仁慈宽和的未来储君,也就是他们汉人理想中的明君。不再像他的父辈们这样,喜欢征战杀戮,鄙视伦理纲常。然而陈名夏和大阿哥接触久了也渐渐发现,这孩子尽管聪敏好学,却是很有一番主见的。有时候遇到一些分歧,他虽然不会逾越师生之礼与自己争论,然而那眼神中偶尔闪过的高傲和不屑之色,还是令他暗暗心惊的。这位大阿哥显然最大程度地继承了皇上的优点,长大后,肯定又是皇上的翻版。然而陈名夏担心的是,大阿哥将来会不会权术有余,宽仁不足呢?
这时,一个太监在门口躬身道:“皇上,大阿哥已经在书房外候见了。”
“哦,叫他进来吧。”多尔接着对陈名夏等人吩咐道:“你们跪安吧。”
“嗻。”几人跪地叩首之后,倒退了几步,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去了。
东青进入书房内,规规矩矩地给多尔衮行了礼,得到父亲许可之后,他才起身,挺直身板,像个大人似地站立着。他有二十多天没有见到父亲了,只觉得父亲的精神还算健旺,然而形容间却是憔悴了许多,不但没有了而立之年所应有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反而越发显得沉闷和郁。虽然他们彼此为父子,然而首先却是君臣关系,皇宫里规矩大,平日里根本难得见上一面,所以前些日子父亲生病的事情,东青一点也没有得知。
多尔衮看到东青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那神情像极了他的母亲,于是一阵暖流从心头涌起,虽然免不了黯然,却终究有几分欣慰。于是他冲东青招了招手,温煦地笑着:“来,到阿玛这里来,让阿玛好好亲热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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