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头渐渐生出一种强烈的乏力感,说什么万丈雄心化为绕指柔,想要在这个问题上说服多尔衮回心转意,几乎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我又何必苦苦坚持,蝼蚁撼树呢?我不过是一只渺小的螳螂,却硬要挡在车轮前伸臂阻挡,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呢?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叹了口气,双手下意识地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不再言语了。
多尔衮看了看我,然后略微垂下眼帘,沉默了一阵,方才说道:“说实话,我也明白,杀人总是要有个限度的,造越多的杀孽,将来到了地底下,就要受越多的审判。我也是有妻有儿的人,当然也知道骨肉亲情,也不希望将来我的儿子认为我是一个杀人无数,恶贯满盈的父亲。你现在快生了,我也不想造更多的杀孽,生怕将来因果报应,轮回到,轮回到咱们儿子身上……如果老天真的要惩罚的话,那就惩罚我好了。”
“不准你这么说,你再说这个我可就生气了,不理你了!”我听得心中酸楚,又有些微愠,他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忌讳?一次说两次说倒也算了,可他总这样,万一真的一语成,那可怎么得了?
他苦笑一声,无奈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长点记性,不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别生气了,小心动了胎气。”
“就怕你说话不算数,不知道长记性。不但要孩子平平安安的,我也要你一直平平安安的,千万别往那些不吉利的地方想。”
多尔衮答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揽住了我,继续絮叨着:“你要记住,这个世上,除了你最亲的人,其他的那些外人,没有谁会真心对你好的,你也不必害怕负了他们。尤其是那些你根本不认识,也根本接触不到的人,他们是死是活,都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为他们操心犯愁,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明白吗?”
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知道我心里不以为然,于是说道:“你如果试着换到我的角度想想,就知道我的为难之处了,我又何尝喜欢杀人?然而为了我们满人能够在关内安安稳稳地呆下去,就必须杀掉那些妄图推翻大清统治的人,没有杀戮,谈何征服?况且,人都喜欢跟风,也喜欢见风转舵。如果一个人反抗,就杀全家;如果一家反抗,就杀全村;一城人反抗,就杀全城。你信不信,只要杀了一城的人,其他地方的人肯定会乖乖地剃头的。中国有万万人口,屠一城十余万人,就可以令万万人屈服。对比之下,还有什么代价比这个更小,什么手段比这个更见效的吗?”
我感到不寒而栗,此时,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哪里像我温文尔雅的夫君,哪里像我儿女们温和慈祥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视人命为草芥的屠夫!为了他的大清国,为了他的满洲,他几乎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样一个人,还值不值得我去爱,去关怀,去依赖呢?
我低头看着他搂在我腰间的手,恍惚间,眼前渐渐出现大片大片的殷红的血色,他的手上,似乎沾满了鲜血,隐隐散发着冷到极致的阴森杀气。耳畔,似乎能听到无数人惨叫哀号的声音,最后嘈杂到混沌起来,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也开始发黑……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九十九节 意外的妥协
的异常反应越发加重了我的恐惧心理,头越来越痛,糊,直到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极端的恐慌让我挣扎起来,到处乱摸,就像落水的人急于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皇上,皇上!……”我口齿不清地喊着。
脑子里继续嗡嗡作响,听觉也越来越差,我似乎听到了多尔衮慌张的呼唤声,这声音又仿佛只存在于混乱的梦境之中,虚无而缥缈。最后,一切感觉都消失了,我彻底地陷入了混沌之中。
也许这昏厥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很快,我又清醒过来。开眼睛时,隐隐约约地看到他正紧紧地抱着我,听到他在焦急地喊着:“快传太医,传太医!”
我想说些什么,却发觉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了,就像躺在岸上濒临死亡的鱼儿一样极力地张着,与其同时地,全身都抽搐着,剧烈地痉挛起来,一直痛到无法忍受。恍惚间,我感觉自己似乎拼尽全身的气力,大叫了一声,紧接着猛然紧咬牙关。奇怪,好像咬到了什么东西,一股腥咸温热的液体迅速渗入嘴里,这分明是血!莫非咬到舌头了?不对,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很快,连这点凌乱的思维都消失了,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昏沉沉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恍如梦中醒来一般,我感到嘴巴里有很多唾液正在不断地向外流淌着,紧接着,似乎有皮肤的接触感。然后有柔软地手帕在嘴角仔细地擦拭。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我正仰面躺在多尔衮的臂弯里,他正在替我擦脸。见我醒来,他的眼睛里立即涌现喜悦的光芒,“熙贞,你醒了?你看看我,能瞧清楚吗?”说着,丢掉帕子。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点了点头。吞咽了一下口水。免得被呛到。之后,才小声回答道:“嗯,能看到,比刚才清楚多了……呀,你手,怎么成这样了?……”我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忽而发现他的手掌边缘上有很深的伤口。血迹犹新,还未完全凝固。很明显,这是齿痕。努力地回想着昏厥前的一幕幕,渐渐有了印象,是因为他及时把手伸进来阻挡着,所以我才侥幸没咬伤舌头。
想到这里,我很是歉疚,努力想从他地怀里挣脱出来。看看他地手究竟伤成什么样。他却立即将手背了过去。皱起眉头来,责怪道:“都到时候时候了,还关心这个。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究竟犯了什么毛病呢?”
我觉得浑身酸痛,头也晕乎乎地,然而怕他过于担心,我忍耐着不表现出来,一脸轻松地笑道:“还能有什么毛病,大概是被你说杀人的事情给吓到了吧?说说你吧,你也太笨了点,干吗把好端端的手给我咬?没有褥子还有袖子呢……哦,想明白了,大概是我胆子太小,你实在看不过去了,所以自我牺牲一下,给我尝尝人血的味道?”
多尔衮快要被我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坏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愠怒道:“你再给我逞强一个?刚才太医已经替你诊断过了,说你刚才的毛病是妊娠引起的,以后还要发作,生产地时候搞不好都顺利不了呢!”
我本来极为担心,生怕太医们在我刚才昏睡的时候将实情对多尔衮讲了,不过眼下看多尔衮的语气和态度,似乎又未必,他好像并不知道这种病的真正危险性。我转过头去,只见陈医士和另外两个太医正跪在不远处,低着头,并不说话。
“老陈,皇后这是什么毛病?得怎么个治法?”多尔衮问道。
“回皇上的话,”陈医士在回答的同时,和我四目相对,神色上略一迟疑,又恢复了坦然。“皇后凤体违和,是因为本来就有的肝肾阴虚。孕后母血滋养胎儿,阴血更虚,以致血行涩滞、瘀阻脉络;如若情志抑郁,气机不畅,就会发生气滞血瘀。因此,应以调理肝肾以治本,养血活血、熄风通络以治标。进‘养血熄风’汤,即可见效。”
52书库推荐浏览: 弦断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