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时的那场误会,令他差点失去了她。当她回来之后,在武英殿外伫立了一整夜后,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一切,意识到了自己地过失,他要洗心革面,重新对她好,加倍地宠爱她,信任她。她又一次怀上了他地孩子,在他已经对自己的能力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又给了他这么大地欣喜,让他又重拾了久违了的喜悦和快乐。他对自己说,以后不要再疑神疑鬼,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了。
若是没有这封信,该有多好?为什么要在他好不容易快乐起来的时候,狠狠地,冷酷无情地给他这么一下打击?在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一点点碎裂开来的声音,就像一脚踩在薄薄的冰面之上,那危险得令人战栗的声音。
他不明白,熙贞既然已经把一颗心都交给了他,却为什么仍然对旧情人若即若离?
他不明白,熙贞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妻子,却为什么胳膊肘向外拐,反过来去帮别人,间接地破坏他的国家大计?
他不明白,熙贞既然已经是大清的皇后,却为什么仍旧要为自己的娘家打算,难道她不明白出嫁从夫,妻子要永远和丈夫一条心的道理吗?
他承认,背地里算计她的娘家,未免有失厚道,然而他此次的目的并非要灭亡朝鲜,只不过是他早已看穿了李淏的野心,为了防患于未然,为了大清的利益,他必须要用一个听话的李滚去取代那个不听话的李淏罢了。如果她心中早已没有了李淏的位置,那么这样做对她又能有多大的伤害呢?
……
多尔衮一直琢磨到头痛欲裂,也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终究是当局者迷,他即使可以看穿所有人的心思,却始终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性格。他这个人,睿智、狡黠、雄才大略,但却有几个致命的伤——多情、敏感,看似坚强实则脆弱,而后者却常常被他刻意地忽略。他的感情像是海,仿佛永远地生生不息地澎湃在他的血液和生命里,只要血液没有凝固,生命没有消逝,感情的大海就永远不会枯竭。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陷入这个纷乱的迷局,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永远也不会有不再为情羁绊的那一天。
心乱如麻之中,马儿已经不知不觉地带着他走出了森林,面前豁然开朗,是一大片白雪皑皑的平原,远处还连绵起伏着小小的山坡。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发觉,明明不过是中午时分,天色居然渐渐阴暗下来,莫非又要下雪了?管他那么多呢,还是痛痛快快地纵马驰骋一番,勉强排解一下胸中淤积许久的郁闷之气吧。
北风越发猛烈起来,挟带起层层雪雾,扑面而来,冰冷彻骨,落在睫毛上,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挥鞭催马,疾驰在茫茫雪野之中,全然不顾这越来越恶劣的天气。他只希望能够在马背的颠簸中尽量分散自己的精力,忘记那一件件心烦意乱的往事,忘记那一种种难以释怀的爱恨情仇。幽深莫测的政治战场,金碧辉煌的皇宫大殿,永远不会给他带来真正的快乐和畅快。也许只有在苍茫雪原,白山黑水之间肆意地驰骋纵横,才会让他如搏击蓝天的雄鹰一样,释放出澎湃的豪情,抛却那些儿女情长的羁绊。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黑,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来,难以分辨清楚。烦恼虽然暂时赶走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神志混乱,头晕目眩。在一座高岗之上,多尔衮居然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在雪雾之中彷徨而行的人影,看身形似乎是女人。她大概迷失了方向,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她的相貌,却能感觉到她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女人怔在了原地。偏巧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头突然猛烈一悸,急忙收缰勒马之时出于巨大的惯性,他竟从马背上重重地坠下,顺着山坡一路滚落下来。
大量的雪花随着翻滚迅速地钻进了衣服里,溅起的雪末迷离了他的双眼,呛进气管里,几乎窒息。等翻滚彻底停歇下来之后,他仰面躺在雪地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似乎五脏六腑都在痛,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知道自己这一下摔得很重,若是不能很快起身,那么只有躺在在这里等死的份,然而无论如何努力,他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动一动手指而已。
直到这个时候,多尔衮才发现,原来天色晦暗并不是要来暴风雪,而是出现日食了。此时,那通红的日头被“天狗”吃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点点新月形状的可怜光芒。这仅剩下的部分正在渐渐被黑影吞噬着,没多久,终于消失殆尽,整个天地之间霎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身上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仅有的一点思维在嘲笑着自己,这日食果然诡异,竟让他生出了幻觉,那个雪地里凭空出现的女人根本就是个虚无,就如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就如一场美丽的仲夏之梦,在现实面前迅速地破碎,随着呼啸的北风,飘散而去,了无痕迹。
“她若是熙贞,该有多好?”他微笑着,喃喃地自语道。
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一百二十节 喜得麟儿
外的天色渐渐转亮了,从太阳被全部遮住到一点点露也不过是短暂的时间而已,我再一次从昏厥中醒来,只听到产婆在我耳边不停地呼唤着:“娘娘,娘娘,快醒来,快醒来呀!”
我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算是作了应答。
“娘娘您醒了?太好了!”产婆惊喜之后连忙催促道:“您赶快用力,快点用力,孩子的情况不好,再晚一点恐怕就有危险了!”
孩子要出危险了?那个曾经在自己肚子里踢踢打打的小生命就要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在突然意识到这个严峻问题时,我的意识从模糊中突然清醒,处于本能中的母爱,无形之中幻化出力量和勇气,让我突然来了力气,孤注一掷,死命的用力。
“好,好……娘娘再用点力气,孩子已经冒头了!再用力,快!”
我咬着牙,每一次都使出了浑身气力,几乎挣扎到歇斯底里。然而每一次我感觉孩子快要冒头时,他又总会随着宫缩的调整而再一次缩回去,让我功亏一篑。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我根本数不清次数。我的嗓子早已喊哑,此时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到后来,似乎心脏都不能跳动了,痛到窒息。这时候,我感到自己冰冷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滚热的泪水滴在身上,渗进皮肤里。给我带来点点温暖。那泪水是多铎的?
我快要精疲力竭了,侧过脸去,正好迎上了他那因为蒙了一层水雾而格外明亮地眼睛,都到了这样的时候,我仍然忘不了出言调侃他:“傻瓜,这是你第几次在我面前哭了?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跟小孩似地哭鼻子……接下来,接下来被你的小侄子看到了,岂不是……笑话死了?真丢人……”
多铎背过脸去。胡乱揩了几把泪水。这才勉强换上笑容。故作轻松,“也是啊,待会儿可不能让小孩子看了笑话,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着也得把自己弄精神点儿不是?好啦好啦,你也别光瞧我的笑话了,赶快用劲儿,等孩子出来了。你爱怎么瞧就怎么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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