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时候曾经也有一次在睡醒之后咳出过同样的血痰来,当时也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接着发现鼻孔里也痒痒的,连忙一探,结果发现里面有血,于是我就明白了,一定是睡眠时鼻子里流血,由于仰躺着,所以只能倒流到咽喉里,然后在那里慢慢积存,直到醒来后才跟着痰液一起吐出来,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不过却吓人不轻啊!想来眼下也是如此,必然是我发烧上火,鼻内出血,而我之前一直仰躺着,才会导致虚惊一场的。”
可惜这难得的轻松没有持续多久,我们两人的神色再一次忧虑起来,因为我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我眼下的棘手病症,我的脑子顿时清醒了,接着心里猛地一颤,随即立刻将他的手拨开。
“你这是……”他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举动。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外推着他,“你走,你走啊!不要呆在我这里,我会把痘症过给你的,赶快走!离我远远的……”由于之前光顾咳嗽去了,差点忘记了我眼下正患着烈性传染病,这天花只要一旦被传染上,在这没有任何治疗办法的古代,十个人要有八个人倒下,然后在绝望中死去,这种病一旦蔓延开来,简直比瘟疫还厉害,一般人见到唯恐避之不及,就像现代人遭遇“非典”一样,多尔衮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天花的恐怖,尤其是清初的这些满洲贵族们,更是比遇到洪水猛兽还要惊骇万分,可是他明知道我生了这病,为何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和我更加近距离接触呢?他就算胆子再大,心志再坚硬,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何况他的命要比我的命珍贵得多,他还有许多大事没有做呢,怎么能把这个当儿戏?
他不但没有走,反而继续坐在我的床边,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不用再费力气了,我是不会走的。”
“难道,难道你出过天花?所以不用担心再次被传染吗?”我疑惑地望着他那张白皙光洁的面庞,上面没有一颗麻点,甚至连一个凹坑都没有,根本没有一丝出过痘的痕迹。
多尔衮苦笑着:“我们兄弟三个除阿济格外,都没有出过天花。”
我想起了初见阿济格时,曾经看到过他脸上淡淡的麻点,原来他也是个遭逢大劫后的幸存者,我知道在这个时代,汉人生了天花大概有一半的死亡概率,因为他们已经渐渐有了一定的免疫力,而看似身强力壮的满人遭遇天花时却脆弱得很,大部分都撑不过去,这同时也是入关后的满人八旗人丁为何一直兴旺不起来的重要原因,所以说能够侥幸逃过天花之劫的满人,实在是幸运儿。
“那你干吗不离我远远的,难道你不怕死吗?”我心急如焚地说道。
“死?我当然也怕死,蝼蚁尚且偷生,我多尔衮也是个凡人,自然不能例外,可是眼下就是我想躲,不也来不及了吗?”他无奈而凄苦地笑着:“自从你昏迷后,我就每天守在这里,衣服也没有换过,一个安稳觉也没有睡过,谁知道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你说说,是不是老天真的在和我们开玩笑呢?说不定现在我也染上了,只不过是一时还没有来得及发作罢了,所以还担心什么呢?”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从容而淡定。
“你又在瞎说什么?”我顺手扯过了一张枕巾,严严实实地把口鼻捂住,虽然我对医学一窍不通,但对于传染病多少还是有点常识的,天花是不是也像“非典”一样也是通过皮肤接触和呼吸道传染?于是我死马当成活马医,把枕巾当作暂时口罩用着,心想这样总该勉强可以降低感染的概率了吧?尽管这举动是如此徒劳。
我心里知道他说的也许确实是事实,他和我如此长时间的接触,不论是皮肤还是呼吸哪种传染途径,他统统都沾到了,看来也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我突然一阵悲从中来,说实话,我得知自己染病倒也不至于悲痛万分,还琢磨着会不会这个结束又是另外一个新的开始,也许又会回到现代去或者再一次穿越时空,但是眼下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也有可能为自己所累,感染上病毒,我不由得分外痛恨自己,我真是一个害人精,死一千次都不能洗脱我的罪孽啊!
我强忍着内心的苦楚,仍然想把多尔衮赶走,我还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并不是每个接触过病人的人都会被传染,也许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只要有一线生机的话,我也会选择留给他的,因为我已经欠他太多了,也许永远也还不清。“你赶快走吧,也许现在还不晚,你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快点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丝毫不理睬我的推搡,而是继续坐在我身边,虽然一声不吭,但态度似乎更加坚定了,一副破罐子破摔,死活也要和我在一块儿的模样,我更加心急如焚,眼睛几乎都冒出火来:
“你还不走,难道要气死我吗?也许我出天花倒没有被无常抓走,倒是现被你给气死了!”我试图说服他:“你放心吧,我不是你们满人,生了天花最多也只有一半死亡的机会,可是你们就危险了,你不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守着我,也许到时候我没死挺了过来,你却倒下了,叫我如何忍心独自偷生在这个世上呢?”说到这里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没想到这不经意流出的眼泪居然起了副作用,多尔衮看到我的“真情流露”,愈发动容,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帮我擦拭着泪水,柔声道:“你真傻,你难道以为我真的是一个无情自私的人吗?若不是我看上你,把你从遥远的朝鲜娶回来,你又怎么会染上天花呢?让你做我的妾侍已经够委屈你的了,我不但连你这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甚至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我还是个男人吗?更何况我现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眼见也是凶多吉少,又何必要徒劳地出去躲避?狠心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即使我侥幸不死,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我的泪水愈发遏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地不停落下,浸湿了他洁白的衣袖,我用模糊了的视线努力抬头望着他,他还是那般秀雅而隽朗,尽管略微有些憔悴,但依然掩盖不住他的光芒异彩,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我即使在前世的午夜梦回中,也时常会浮现他的幻影,为他而陶醉,为他而沉迷,为他感慨,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历史上真正的他是怎样的容颜,但我这个卑微的小恐龙依然在偷偷地把他藏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唯恐让别人知晓一分。
而现在,我真正地实现了我的梦想,能够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体会着莫大的幸福,然而这也许就会带给他莫大的灾难,他是上天厚待大清而生的美质,他的身体里流动着高贵而优秀的血液,他是努尔哈赤统一四方的梦想,他肩负着实现父兄的雄心壮志的重担,这样一个未来的一代天骄,历史的改变者和王朝的缔造者,我又怎么忍心,怎么能原谅我让他陪我一道沉沦,一道毁灭呢?
我不能继续再害他了,眼见任何理由都敢不走他,于是我狠下心来,装作完全不理会他的肺腑之言,用最冰冷,最刻薄的话说道:“你不要自我幻想了,我其实根本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爱你,我嫁给你也只是为了我们朝鲜的利益,你又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牺牲呢?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什么生死相依在一起,什么感天动地的殉情,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是一个聪明人,何必要做这样的傻事呢?你还是好好地活着吧,也许还有比我更重要的女人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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