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她的视线转移到一旁,却刚好看到炕桌上,一只烟荷包平躺在那里,那还是昨晚从东青的衣服口袋里面掉出来地。禁不住地,她有些惆怅
,眼睛里盈盈朦朦地,好似笼罩了一层淡淡地晨雾,料您一天是一天了。毕竟您也渐渐长大了。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快要成大人了。我想,也许要不了今年。皇上和娘娘就会给您订亲事,您也快到成亲分府地时候了。咱们,还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东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只烟荷包,立即一怔,不过,却手脚麻利地拉开抽屉,迅速地将烟荷包丢了进去,关上。“呵,你想得太多了些,应该没那么快吧。至于这个,是昨晚参加宴会的一个蒙古格格送的,我又不喜欢她,却又碍于面子不能当场拒绝,只好收下了。你放心好了,我对她没有什么想法的。”
孝明见他如此急切地“欲盖弥彰”,不觉好笑,“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有格格喜欢您,送您礼物,说明您很优秀,很出色,所以才得姑娘们地欢喜。这不是什么忌讳的事情,应该高兴才是。我,我也正为您高兴着呢。”
听了这话,东青沉默了一阵子,他那微微皱着眉头,抿着嘴唇,面色凝重的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孝明觉得眼前的这个影像,几乎可以与那个令她充满陌生和畏惧的人联系起来,重叠起来。为什么,外形和神韵都颇有几分相似的父子俩,所带给她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地呢?她也忍不住疑惑了。
“不,我宁愿那些姑娘们对我没有兴趣,看不上我……”说到这里,他地拳头忽然捏紧了,在桌案上猛然敲击一下,“我不想成亲,不想离开皇宫!”
“为什么?”孝明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态度,于是疑问道,“您小时候不是经常说,希望自己能够快点长大,当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若是不成亲,不开府,那不还是个没有成人的孩子?您总不能一直在皇宫里住下去吧?”
东青又是一阵踌躇,而后,叹息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烦恼着呢。有时候,很希望自己赶快长大;可是一想到长大之后要成亲,要离开皇宫,不能和你继续在一起了,就不希望这么快长大了……唉,真是左右为难哪。”
孝明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他似乎很有大人的样子了,不过一些偶然时候地思维,还是和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些相似的。于是宽慰道:“大阿哥这不是故意说些孩子话吗?您将来是要当王爷,甚至是储君的,怎么能和我一直呆在一起呢?我又不是……”她刚要说到自己又不是他的女人时,突然之间,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遗憾和不平,于是忍不住气息凝滞了,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他的目光,突然灼灼起来,像是大漠里火热的日头,又像是草原上燃烧着的篝火,直直地盯着她,很霸道,很执著。令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急忙扭头过去,回避这他这咄咄逼人的目光。
周围一片寂静,几乎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孝明感觉自己渐渐地呼吸困难,几乎要窒息了。尽管室内温度恰好,她却感觉到心头的燥热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渐渐地,手心里都开始潮湿出汗了。
过了一阵子,东青忽然起身下地,穿上靴子,走到窗下,在一个紫檀木的器皿架前停住脚步。那个架子上放置了一个高约两尺的彩绘花瓶,质地光洁,色泽匀润,上面的每一处绘画每一处字迹都是极飘逸优美的,这是一件上等的唐代官窑。他的视线在这件瓷器上停留了许久,方才恨恨地抛下一句:“只恨……我没能早生几年!”说罢,转身而去。
孝明讶异地望着东青,直到他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门外。紧接着,是房门开启和关闭的声音。被他掀起又放下的湖绸门帘晃悠了一阵,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她呆愣了一阵,这才下地,走到那件瓷器前,好奇地看了看上面的题字,轻轻地读出声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再看那瓶上的图画,是几丛艳红的杜鹃花在热烈绽放,美得好似一片片绚丽的落霞。而一大一小两只蝴蝶,正扇动着斑斓的翅膀,在花丛间翩翩飞舞,似乎在彼此相吸,彼此相嬉,亲密得舍不得分开,舍不得飞远。
她突然发觉,尽管她和他平日里都呆在一处,甚至是朝夕相处的,甚至像昨晚那样……然而,在她与他之间,却一直横亘着一条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这道鸿沟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有如雷池一般,充满着巨大的危险,令他们数度在边缘徘徊,也不敢逾越半步。因为,那样的后果,将会是粉身碎骨,将会是万劫不复。
有一个道理,虽然她没有意识到,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这个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世俗伦理的羁绊和枷锁;并不是站在对面,却无法心意相通,而是彼此心有灵犀,却永远不敢说出口。
……
正午的阳光,明媚而温暖。我坐在亭子里,看着东青在雪地上舞剑。他今天一身窄袖束腰的黑色箭衣,显得身材挺拔而匀称。他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个子长得很快,已经比我高出几分了,远远看上去,和我当年在汉江畔的雪地里,初次邂逅他的父亲时,有那么几分神似。
看着他娴熟而优美的剑法,我颇为欣慰地弯起了嘴角,浅浅地笑着。禁不住地,有些感慨,真是时光如水,岁月如梭。我那次初遇他的父亲时的情景,还恍如昨日,可扳指算来,竟已过去了十六个年头。十六年,足足是一代人的间隔。它让我从一个芳心暗许的纯真少女变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让多尔衮从一个神采飞扬的青年变成了一个锋芒内敛的中年人。我们渐渐成熟,老去;而我们的孩子却在一天天长大,成人。看到现在这个令我骄傲的儿子,那种感慨岁月无情的惆怅,已经完全被喜悦和满足所取代了。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温暖,就连周围寒冷的西风,彻骨的冰雪,也跟着有了活力,跟着有了令人欢悦的生命力。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十一节 终身大事
这走神的功夫,东青已经舞完一回,以一个潇洒完美立定,接着,转头朝我这边看了看。他那开朗的笑容映着闪亮的眼眸,仿如波光粼粼的潭水洒上金色的阳光,折射出美丽的霞光,令我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好,很好!”我抚掌笑道,“好久没有校验你的武艺,没想到无论是马术,刀法,还是剑术的进展,都是如此之速,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他还剑入鞘,随手交给旁边的侍从,然后朝我这边走来,进了亭子,给我行了个礼,而后笑道:“额娘这样说就是抬举儿子了,儿子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怎么敢当得如此赞誉?其中有什么缺失之处,还请额娘指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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