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神的时候,掌心里已经是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却见东海正往他的伤口上洒药粉。“咦,你这是……”他不明白东海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类药粉。
东海的动作很快,片刻之间已经洒完,将小瓶子盖好放回荷包收了起来,然后学着大人的模样反过来安慰他,“额七克不要怕,这是太医配的止血药。我见哥哥的荷包里有这个,想着这样随身带着很周到很方便,所以叫太医也给我准备了,随身带着。这不,眼下果然用上了。您放心,用了这药,保证没几天就好了。”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感动,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挺知道关心人的。可是想到东海的病,实在不容乐观,他又禁不住地担忧起来,于是将东海搂得更紧了,“你不要忙活这些,小心折腾得病重了,就有你受的了。”
东海蜷缩在多铎的怀里,似乎精神好了些,“额七克,您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好想您,巴望着您来看望我呀。我这几天生病,阿玛和额娘都不边上,好害怕,我真怕我要死了,你们再也见不到我,我也再见不到你们了……”
多铎连忙截断了他的话,“你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不准说,尤其是生病的时候不能说。额七克这就带你回宫,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阿玛和额娘了,不要胡思乱想。”
“嗯,好,我听您的话,不胡思乱想了……”东海的精神不过是好了一下,又很快萎靡下去,勉强说到这里,就没有后音了。
多铎见他又闭眼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动静,估计他睡着了。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东海又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话了,这次,是虚弱的呻吟,“唔……不冷了,就是更难受了,头疼,后背也疼,还犯恶心,想吐,难受死了……呜呜……”
他见东海这般状况,越发担忧心疼,却苦于没有办法,只有高声冲车外吩咐,要他们再加快速度,好尽快赶回京城。东海一个小孩子哪里经得起这持续三日的高烧,若再继续下去,恐怕真的撑不住了,想到这里,他就越发地心急如焚。
不过,他不能把这种情绪感染给东海,仍然强作镇定,抚摸着东海那滚烫的额头,安慰道:“你忍着点,睡着了就不疼了,等你醒来就到京城了。到时候有最好的太医给你诊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东海这次并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烧到昏迷了,呼吸沉重,时短时长,显得极不踏实。多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得继续抱着他,焦急地期待着尽快抵达京城。
明月初上的时候,队伍终于抵达了皇城,为了抄近路,他下令不走午门,直接走西华门。这样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武英殿。眼见着马车进了西华门,他吩咐从人立即先去武英殿通报,好让那里做好准备。
“东海,东海,你醒来瞧瞧,咱们已经到宫里了,马上就能见到你阿玛和额娘了。”他接连呼唤了好几声,又摇晃了一阵子,也不见东海有半点反应,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第九卷 净土千秋掩风流 第四十二节 夏虫语冰
铎说他酉时差不多就能回来了,所以我特意将晚膳安时候,除了需要现做的之外,其他的菜肴此时已经准备妥当,摆了满满一桌子,虽然扣了盖子,不过浓郁的香味仍然扑鼻而来,足够勾引出肚子里的馋虫了。
我在厨房忙碌的这一个多时辰里,多尔衮已经将剩余的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回到暖阁里时,他案头待处理的奏折也只剩五六本了。见我回来,他抬头来看了看我,微微一笑,“好香。”
我一愣,这里距离饭厅还隔了三间屋子,他嗅觉的灵敏度还超出了正常人类?
他见我诧异,就立即解释道:“嘿嘿,我的鼻子哪里有那么灵,我说的是你身上沾染了饭菜香,一进来我就闻着了。”说着,还故意夸张地做了深嗅的动作,而后笑道:“不容易呀,这么多年了,你亲自下厨的次数,我两只手扳着就能算出来。这不,这一次还是托了多铎的洪福,我才可以好好消受一顿你做的饭菜,看来,掌柜的是根草,小叔子是块宝。我还是不如多铎招稀罕哪!”
多尔衮这几句玩笑之言,辽东汉话说得极地道,竟然连“掌柜的”这个我久违了的词汇都出来了(注:东北方言丈夫的意思),令我忍俊不禁,吃吃了笑了起来,“这话你就说对了。掌柜的整天都在眼前,见得多了当然不算稀罕,所以是根草;小叔子难得来一次。不稀罕就怪了,自然是快宝。怎么着,你倒是嫉妒上十五叔了?”
“我哪敢呀,别说嫉妒了,我要是敢有半点怨言,你还不得腹诽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说话时,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荡漾着盈盈地笑意,盯着我,促狭道:“哎。你还别瞪那么大眼睛瞧我,你心里头肯定在骂我,我什么都知道,你休想瞒我。”
“笑话。你要真那么神通,估计早就气死了。”
这下轮到他诧异了,“嗯?”
我解释道:“这朝中文武百官,你肯定都得罪过。或者叫哪个不痛快过,他们肯定没少腹诽你。如给你磕着响头喊‘吾皇万岁’的时候,估计着心里头在咒骂着呢。再加上你身边那些侍候的奴才们,这么多人。你要是都能瞧出来,还不得给他们生生气死?”
他放下笔,摸下巴。做若有所思状。然后点点头。“然也,看来这种神通。不要也罢。”
“好啦,我不多说了,你继续忙活吧。现在都过了酉时,多铎也快回来了。”
我正要转身出去,他就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颇有倦意地说道:“你正好闲着,就来帮忙吧。我腰酸背痛的,先歇会儿。”
“嗯。”我来到他旁边,看了看剩下的几本奏折,全部都是刑部送来的。摊开的那本很长,我一看抬头就知道,这是请他勾决死犯的折子和名单。
我协助多尔衮处理政务也有多年了,所以对他的很多习惯都非常清楚。面对这份名单,我根本不用请示,就用朱砂笔一个个勾了下去。
清朝承袭明制,死刑犯地处决,不是一件小事,地方就可以做主的。无论该人在哪里犯罪,京城省城、县城乃至边远山区,无论该人是平头百姓,还是王侯将相,只要他犯了死罪,除特殊情况外,都得层层报批,由县报省,由省报刑部,刑部报皇帝,也只有皇帝亲自批准了,才能处决掉犯人。|..部的官员,会把判刑定罪地人写成名单,让皇帝去勾,勾一个杀一个。
不过,其中也有个微妙之处,明朝的皇帝们在勾人的时候,并不是全勾,每张纸上只勾一部分,经常会留几个。慈悲为怀,皇帝是真龙转世,犯不着跟平头百姓计较,少杀几个没关系。然而到了崇祯时期,他为人严苛,向来都是全部勾掉,不放过任何一个死犯。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负责给皇帝整理书案的秉笔太监们就又多了一条生财之路——趁着这个机会将名单地位置调换。反正皇帝只管打勾,名字太多,又记不住,他们就索性就把下面名单挪到上面去,让没出钱的先死。等过段时间,看着出了钱的那张名单又上来了,就再往下放,周而复始,皇帝不批,就不能杀,就在牢里住着,这样也就可以保命了。所以,明朝有二十多年的死犯还活得活蹦乱跳地,也是不足为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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