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父亲把他当成了故意谋害弟弟的凶手。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小时候的那桩事情到现在都如一根鱼刺般地卡在父亲的心里,丝毫没有一刻地忽略和淡忘。难怪这些年来,父亲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冷冰冰的防备,阴森森地猜忌,就算脸上是和颜悦色的,但那只不过是在母亲面前做做样子的伪装罢了。他这么多年来的刻苦读书,勤奋习武,努力表现,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思,可他可曾得到过父亲赞许的目光,哪怕是一句发自真心的夸奖?没有,一切,不过就是演戏,就像那扎得富丽堂皇的大戏台子上,粉墨登场的戏子们,各自咿咿呀呀地唱着自己的戏词,将自己伪装成或喜或悲的角色,表演给别人看的。
明明都是至亲骨肉的一家人,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闹到如此境地?可他看着母亲的眼泪时,他彻底地悟了,原来,这就是帝王之家的宿命。和他看的史书里面一样,为了权位,为了利益,帝王之家必然会上演一出出血雨腥风,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大戏,就算到了他们家坐天下,也照样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人,必须要为了自己而活着,否则,他就多半是最先死的那个。
孝明见东青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于是忍不住劝慰道:“好了,别想这么多了,我看皇上多半是误会了。毕竟现在二阿哥生病,他心情不好,自然要找人发泄,你就忍一忍吧。兴许再过个三五日,二阿哥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就气消了,也就原谅你了。”
东青很想嗤笑一声,说孝明头发长见识短,哪里知道其中玄机。不过,眼下面对温柔似水的孝明,他话到嘴边就收回去了,他不想她难堪。毕竟,她是他朝思暮想,却只能在深夜里梦想一回的女人,眼下难得的独处机会,他怎能不格外珍惜?
见东青仍然没有说法,反而是若有所思的神色,孝明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紧捏着的拳头掰开。凝视着东青,她充满怜惜地问道:“你这受了伤,怎么也不找太医给你瞧瞧?说不定,也能治好呢。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等你秋天的时候离了宫,我能见你的机会就更是难得了,说起来,说起来,我还……”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酸楚。虽然她现在已经是多尔衮的女人了,可她仍然无法断绝对东青的一心痴恋。想到以后再难以相见,她就格外地不舍,竟然有些哽咽了,“我还真舍不得,舍不得你……”
东青原本只是打算来这里寻找片刻安慰的,也没有想到太多。可眼下孝明说到这些,他就更加烦恼了。原本他还有点希冀,心想如果自己主动退出了储位争夺,父亲有没有可能将孝明让给他。可照今天看来,这个可能已经被硬生生地掐断了。只要他不能继承皇位,他就永远无法得到孝明。可孝明名分已定,是父亲的妃子,就算将来他可以随意出入后宫,甚至想和孝明如何恩爱就如何恩爱,但这个名分,恐怕要颇费一番周折了。如果他只能偷偷摸摸地和她芶且在一起,对她实在是种侮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般委屈她的。
他伸手将她的手拉起,放在唇边。轻轻地亲吻着,却仍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考虑着,他今后应当怎么办才好。许久之后,他终于打定了主意。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同时,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你放心,为了你。我是不会放弃任何争取手段的。至于将来如何,现在虽然说不准。可我会竭尽全力。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至于成亲分府之后的事情,你也不必烦恼,除了你,我不会再碰另外一个女人的。”
孝明很是感动。可她很快又想到了绝望处,忍不住地,眼泪无声地涌出。滴落到东青地手背上,温热温热的,“你,你
样说了,我不要你的保证,我只要你过得好好的,就你将来要对你的福晋好好地,不要冷落了她,更不要因为我而让她受委屈。毕竟,她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女人,而我,注定这辈子都是你阿玛的人了,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
今晚的月色格外地温柔,透过窗子洒落进来,将室内镀上了一层银霜。而月光下的她,柔美温婉,就像传说中那灿烂地银汉彼端,那美丽的织女。和他之间,不过是盈盈一水间,却终究是,脉脉不得语。一种由怜惜而生地勇气,令他终于做出了一个他平时想也不敢想过地决定——他要得到她,不是以后,而是现在。尽管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占有过哪个女人,那不是他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和欲望,而是他对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兴趣。在他的想法里,男女之事应该不仅仅是普通的肉欲,发泄,和传宗接代地一种形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东西。这种东西,他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只有和他真心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他才能获得最大地欢愉。今天,他决定了,在成亲离宫之前,他和她真正地在一起一次,这是一个庄严的形式,虽非婚姻,却是另外一种锁住男女之间关系的手段。他希望他能够给她最大的安抚和喜悦,他也希望她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她潜藏已久的爱意。
同时,东青也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今天得到她之后,他就不再有任何顾忌。等他日后一旦继位成功,就一定要正式地和她在一起,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就像他所读汉人史书里,那李治之于武则天,那杨广之于宣华夫人。虽然这样多半会令他在史书上留下糟糕的名声,可他根本懒得去理会这些。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如果不为自己而活,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白头偕老,长相厮守,又有什么意思呢?
决定之后,他执起孝明的手来,郑重地说道:“不,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就一定可以创造机会的,我不信命,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战胜它的。你呢,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就答应我;如果不想,我不会强求。不过,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孝明如今也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女了,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虽然很是抵触,可不代表她不明白。尤其是面对东青此时的眼神,她已经可以读出他对她的那番情思和那番欲念。可是,毕竟她从小受着严格的贞节教育,被灌输出嫁从夫的思想,她又怎么敢和东青,这个虽然是她一心痴恋的情人,却是她丈夫的儿子,搞这种违背伦理之事呢?
“不,不……”她慌忙地摇着头,又是矛盾,又是恐慌,“我现在已经是你阿玛的人了,怎可一女侍奉两个男人没呢?更何况,你们还是父子,这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们都休想活命了……”
东青对于她的犹豫并不意外,而是认真地问道,“你先别忙着害怕这些,我问你,你是否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你给我一个准信儿,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就不再来打扰你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孝明更加为难了,她哪能不想呢?她是夜夜难寐地想,每次给皇帝侍寝的时候,她都是强忍着泪水,还要做出欢喜的模样,那个时候,她是多么地希望躺在她身边的男人是他呀!只不过,这种想法是她最大的秘密,一直压在心底,丝毫不敢吐露。眼下,那个她想了千遍万遍的男人终于想要她了,她却为什么还在犹豫?她是在害怕?其实,如果她能和他在一起,哪怕短短的一晚,她也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死,她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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