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仪不知这马儿如何了,失心疯了般往前奔跑。前方一个沙坡,马匹跑了许久,也累了,它两只前蹄陷入沙里,四条腿一软,便一苦脑的栽了下去。
马车翻,苏妙仪躲闪不及,被马车压住。
困在马车和黄沙间,她吃了一口泥沙。将沙子吐出,又费了九牛一虎之力方狼狈的从马车底下爬出。头上的帷帽掉了,长着青色头发的脑袋暴露在漫天黄沙的大漠里,难得添了抹绿意。
她站在黄沙中,四目远眺,可入眼的除了无穷无尽的沙漠,她再也寻不到一丝人烟。
怔怔的站了会儿,苏妙仪收回视线。
先前还在不停奔跑的马匹倒在黄沙里,睁着两只眼无神的目视前方,它悲鸣着,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挣扎了许久,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连马儿都不能自救,在这荒蛮大漠里,她要如何自救?
苏妙仪皱眉,心里一点儿主意都没有。方才面对一群匪徒时,她还想着死,可是现在沙漠中只有她一人了,她又有了求生的欲望。她想着她好容易脱离京都,离上辈子的恩怨远远的了,若她能走出沙漠,必然是一段新生。因而让她就这样放弃活路,她十分不甘心。
无法自救,又没有人相救,又还想活着,这真是个千古难题。
苦笑一声,她暗自给自己打了气,目光落在翻了的马车上。马车上有些糕点,也有壶水,是上车前,格泰尔怕她在马车里闷,给她解馋的。眼下一个人在沙漠里,糕点和水正是救命所需。
来不及多想,苏妙仪又钻进马车里拿出糕点。因方才从马车底钻出来时,将马车门推向了侧面,所以这次她不费气力就拿出了糕点和那壶水。糕点用油纸包好,纸外沾满沙子,不过里面的糕点还是很干净的,只是糕点不多,仅有八块,都不够充饥的,而水也剩了半壶而已。
有了胜于无。
叹了口气,再次望向一望无际的沙漠,苏妙仪神色黯然。
她并不懂得如何走出沙漠,前世时听叶甚提及过,沙漠鲜少有人涉足,偶有商队路过。若是她运气好,碰见商队,尚有机会获救,若运气差,她就真的要暴尸荒野了。
想到暴尸荒野,苏妙仪又是一阵苦笑。继而随意在车辕上坐下歇息。
前世她害得叶甚客死他乡,今生她也将埋尸荒野,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她双目无神的在车辕上坐了半日,沙漠里的那轮红日不知何时落下,换了一轮圆月上阵。
沙漠里昼日温差大,白日她穿着薄衫又坐在马车里尚且要被烤焦。到了夜里,她那身薄衫已没半点用处,加之饥饿难当,被她糟蹋得不成样的身子越发不中用。
双手环抱着自己,苏妙仪瑟缩在车辕上。本以为这样能取些暖的,可一阵夜风吹来,黄沙扑满身,冷风在身上肆意忘形。
“咳咳咳!”
她弯腰费力咳着,撕心裂肺的咳了会儿,咳出一口痰。吐出,却是痰中带着血。那口痰吐在黄沙里,沾染了沙子的痰没一会儿就面目全非,连裹在它身上的血也不见了踪迹。它像她,穷凶极恶后也用不堪的姿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虚弱的靠着马车,苏妙仪仰头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月色皎洁,比京都任何一个时候的月光还要迷人。她就那么看着,能清晰的看见月宫里的嫦娥在跳舞,能看见吴刚在砍树,也能看见玉兔在捣药。
世人都说月宫清冷,月宫哪里清冷呢?
它的清冷至少比不上荒无人烟的沙漠。
独自一人在沙漠里,她是睡不着的。强撑眼坐到天明,她一口吃完了那所剩无几的糕点,喝完了水。目光转向摔死的马匹,她没有犹豫,上前用钗子刺向马脖,马的皮肤很厚,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堪堪刺出一个洞来。用水壶装了满满一壶马血,她又凑过去,大口大口的吸着血。
嘴里吃着生马血,她完全没有不适感,也没有觉得恶心。
上辈子还在闺中,还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时,她也曾听说蛮人生饮马血。那时候,她觉得他们不通人性,觉得他们十分可怕。后来遭了报应,去到边疆后,她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别说饮生血了,为了活命,就是马尿也曾喝过的。
而眼下不过又重新将上辈子的路再走一遭而已,且十分庆幸的是,现在的她没有成为男人的玩物。
重来一世,人生的轨迹大部分还和上世一般运转,而关于她的,一切都改变了。
如果能活着离开沙漠,她一定好好的活着。不再背负上辈子的债,不再刻意将自己折磨的面目全非。
抱着离开沙漠,好好活下去的想法。苏妙仪又重新踏上了征途。
沙漠无边无际,她沿着商队留下的痕迹徐徐前行着。
后来也不知走了几天几夜,她身上带的那一壶马血早喝完了,沙漠里商队留下的痕迹又被黄沙覆盖。风餐露宿了几宿,她滑腻的肌肤皲裂,等待苍白的脸色换成了青白色,她的力气终于用尽。
脚一软,她栽在黄沙里,一脸灰黄。
她还没有死,脑子里还残留着要活着离开沙漠的想法,可是她已经几天不吃不喝,再也爬不起来了。她闭着眼,昏昏沉沉的躺在金灿灿的沙漠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见到了叶甚。
睁开眼,叶甚还在。他站在离她一丈远的沙丘上朝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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