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馆,一阵清风打在脸上,叶甚酒没醒,醉意反而更浓。脑中不时想起苏妙仪,那一个小小的人儿偏爱学大人疾言厉色,偏爱学那迂腐老者搬来那些个繁文缛节束缚他。
她分明避他不及,又装模作样的给他道谢,语重心长的劝他远离。
这小小年纪还晓得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嗤笑一声,叶甚叹息。
真不愧是苏家大小姐,小小年纪对付人的手段已如此高明。
不,她对他没有欲擒故纵,她从来都是远着他的。
叶甚摇头苦笑,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她。
门房小厮见他归来,忙牵过马。禀道:“六爷,老夫人派人传话,让您回府即刻往上房去。”
叶甚道:“老夫人可说了甚么事?”
小厮道:“未曾。”
叶甚不再多问,转身朝正房而去。叶老夫人院门处站了个翘首以盼的丫头,远远见了他来,便转身朝院里奔,嘴里还喊道:“六爷来了,六爷来了!”
见她冒冒失失冲进屋来,春雪笑骂:“作死的丫头,六爷来便来了,何须这般奔走相告。扰了太夫人的清静,小心让你爹妈领你家去。”
叶老夫人笑道:“这回且饶了她。”
两人正说着,叶甚已进屋。给叶老夫人行了礼,兀自一旁坐下,丫头奉上茶来,他也不喝。只笑道:“母亲唤子谦前来可是有事相商?”
叶老夫人也不和他绕弯子,“你此番前往漠北,是作何打算?”
叶甚不解其意。
叶老夫人便道:“可做了带你媳妇前往的打算?”
叶甚道:“漠北荒凉,绾绾自小养尊处优,恐无法适应。”
叶老夫人急道:“你竟没与她提过此事?”
今日前去探她口风,瞧她神色,竟是不愿前往漠北。叶老夫人心下不满,回屋后春雪一番劝解,她方放下猜忌。仔细思量了一回,晓得是自己操之过急了,许是叶甚还未与柳嫣提及去漠北的事。便叫叶甚来问话,如今听着叶甚话里的意思,竟是还没将他去漠北的消息告诉他媳妇。
去漠北的事前些时候和老夫人提了一嘴,老夫人说想要柳嫣跟着去照料他生活起居,回头叶甚便将话带到。知柳嫣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便没催促。如今几日过去,她去留与否,也不见她吱声,叶甚便知她是不肯随他去,心中失望,但更多的是释然。
不去也罢,省得他分心。
因道:“我素日里忙得没个空闲,绾绾去了也是个累赘,我便没跟她提此事。”
叶老夫人不放心道:“你们夫妻二人新婚,此番分别,不知何日方能见。你媳妇又没个孩子傍身,倘若你在外有了美妾,又与妾室有了孩子,这让你媳妇如何是好。”
话虽如此,可叶老夫人更多的是为自己儿子打算。
叶甚是家里老幺,几个兄弟姊妹里叶老夫人偏疼他。可叶甚最是不省心,不顾长辈反对毅然决然从军。行军将近十载,未见其近女色,叶老夫人忧心忡忡,疑他有断袖之癖。今岁好容易家来,又与苏家大小姐有牵扯,这原是件好事。可苏大小姐虽名满京城,却到底过于狠毒,叶老夫人甚是不喜。只儿子欢喜,她也无力阻挡。幸而苏大小姐出家,叶甚也娶了柳嫣,叶老夫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如今叶甚要去漠北,叶老夫人却再不愿他形单影只。
知老母忧心,叶甚尽捡些好话说:“母亲年迈,儿子又常年在外不得尽孝。故留绾绾在府中与母亲相伴,也替儿子尽孝。还请母亲莫要拒绝儿子一番孝心,不然待母亲百年后,儿子定无法安心的。”
话已至此,叶老夫人也无话可说,唯是一声长叹,允了他罢了。
第27章 母慈子孝(2)
且说苏妙仪回府还住她倚梅院,但倚梅园已不复当初。
离家数月,苏凛早早命下人将屋中摆设尽挪,徒留一院子的梅树。如今又是早春时节,梅花尽谢,光秃秃的枝桠在湿冷的风里摇摆,极尽嘲弄她的选择。苏妙仪在屋中走了一圈,除了那碧绿的窗纸还在,其它已大换。
苏妙仪立在纱窗前,看着陈旧的碧纱窗,想起她住屋里的时候。她的窗子正对着院子,梅花盛开时,她喜欢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赏梅。也不用茶不用酒,就在美人榻上躺着,就着绿纱窗赏梅,大红的梅映在绿纱窗上,红与绿的对比,十分雅致。
透过绿纱窗看满院子的梅树,苏妙仪不免触景伤情,想到自己如今光景,心酸得落下泪来。弄晴宽慰几句,苏妙仪是明白人,便也渐渐收了心思。
第二日杨亦如带了一批丫头婆子过来,指着一干下人对苏妙仪道:“如今大小姐身边只弄晴一人伺候,行事诸多不便。侯爷吩咐妾,领几个手脚伶俐的丫头婆子过来,让大小姐挑几个放屋子。”
苏妙仪道:“夫人赐小人几个下人原不该推辞,只无缘已是出家人,身边有个弄晴已是不合规矩,焉敢呼奴唤婢?”
杨亦如不动声色道:“你是苏府大小姐,添几个下人也是应该。况侯爷亲自吩咐下来,你不收,我也不好交待。”
这是铁了心要放人在她屋中监视她了,苏妙仪晓得杨亦如心中所想,便也怠慢与她计较。“既是侯爷好意,小人收下便是。届时烦请夫人代小人给侯爷道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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