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郎斜睨了息妇一眼,咂巴道:“年三十的,别惹得人家不痛快!”
王大嫂撇嘴道:“知道,知道,我又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我这不是为先前的事儿,有些过意不去嘛!”
见她这样说,王大郎便也由了她,“拿热的过去!”
“嗯,知道嘞!”
灶膛里本就留着柴火,还热烘烘的王大嫂添了一把树叶子,那火苗便“嗞嗞”地燃了起来,王大嫂心里盘着话儿,等将两个碗糕扣在两个大碗里端过去敲门的时候,隔壁却迟迟没有动静,又敲了好几下,还是一点声响没有,想来是已经睡下了,只得恹恹地又端了回去。
***
紫铜瑞兽香炉中燃着的沉水香像云纹般一圈圈地萦绕在屋内,似有似无,顾言倾莫名地心静了下来。
这么一会儿,顾言倾才有心思打量了一下内厢房,东北边放着一架老紫檀木琉璃屏风,琉璃上头绘着仕女图,底座上透雕着缠枝莲纹,外留较宽的板边,不施雕刻。
屏风后头是一个半人高的浴桶,飘着若隐若现的皂荚味儿。
东南靠窗左侧放着一张黄花梨木雕牡丹铜镜台,磨光水亮的,藿儿蹙眉道:“主子,奴婢怎么觉得这厢房布置得有些怪异,外厢明明看着像沈枢相日常歇息的地方,怎地到了这里头,竟像是闺阁一般!”
顾言倾手滑过镜台,莫说丁点儿灰尘,便是一点儿的划损刻痕都没有,大概和那炭盆一样,都是新从库房里挑出来摆上的。
这是沈溪石的厢房。
他将她留在这里,顾言倾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低下了头,口中有些苦涩。
藿儿见主子神色不好,一边拉着她坐到了镜台前,顺手拿起妆奁里的一把檀木梳子给主子通发,一边问道:“主子,我们是不是要在沈府住下来了?”
顾言倾淡道:“怎么会,今夜是承了沈枢相的情,岂有一直打扰人家的道理,明个一早,我们起早些,家里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呢!”
藿儿迟疑道:“主子,芙蕖巷子里的那两个人,可要怎么办啊?”
“藿儿,记住,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她刚来汴京城,并不想多惹事端,她想,沈溪石既然愿意出手帮她,自然会将那边收拾干净。
隔壁厢房里头,刚得了消息的裴寂禀道:“主子,已经查出来了,其中一个是小杜将军手下的禁军,您看?”
沈溪石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微凝目,示意裴寂研磨,就着一张小黄花梨木圆角炕桌,写了一封信,折好递给裴寂道:“送到杜府!”
裴寂见自家主子又垂着眸,无动于衷地转着自个的玉扳指,浑身上下像置在冰窖里一般,冒着寒气,忙旋风一般地冲出了府,深怕被这场无妄之灾波及。
自家主子越是冷静,说明事儿越大。
大约两刻钟后,沈溪石听隔壁渐渐没有了声响,大概都安睡了,轻轻地开了房门,踱到了院内的松树下,松针在寒风里的“沙沙”声,甚是好听,东厢房里头的灯火已经灭了。
小弯月嬴弱的微光洒在院中,这样的夜,于他来说,竟有一种无法说出口的美妙与珍贵。
他也不知道,明天天亮以后,他和阿倾又会怎样。
是以,沈溪石异常珍惜今晚,她就在他身边,真真切切地住在他的厢房里。
第二天藿儿卯是正便起来了,刚推开房门,发现眼前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以为是沈枢相派了暗卫守护她们,也没多想,自去灶下给主子提了半桶热水洗漱。
顾言倾也是前半宿没睡,后半宿没熬住,睡了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顾言倾发现楠木垂花架子床上垂下来的纱幔上头绣着繁丽的童子采莲图,稚趣盎然,不由怔了一会。熏了淡淡的茉莉花香的被褥,十分松软。
两人洗漱好后,昨夜来铺床的妈妈又送了两身袄裙过来,还有一件绣着百碟穿花图的秋香色貂裘,恭敬地对藿儿道:“这是老管家备下的,还望两位姑娘收下!”
接着又掏出一个云纹锦袋递给藿儿道:“相爷说,今天是大年初一,给顾小娘子一个好兆头!”
藿儿正犹疑着,听里头主子道:“藿儿,既是老管家和相爷的一番好意,就收下吧!”
藿儿道了谢,接了过来,等妈妈走了,顾言倾从内厢房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昨个来时的一身衣裳,一头乌发还是用青色棉布巾包着,没有抹煤灰的脸上莹白如玉,望了一眼藿儿手中的袄裙,抿唇道:“放在屏风后头的衣架上吧!”
藿儿又举了举右手中的锦袋,“主子,这个呢?”
顾言倾接在手里,打开看了一下,竟是一袋子金锞子,有虫鸟走兽和各色花卉,每一件都不重样儿,每一件似乎都在昭示着“它”是不可替代的。
顾言倾眼睛微红,垂了眸,将袋子拉上,又递给了藿儿,哑声道:“一起放着吧!”
这一趟回汴京城,她潜意识里有想过可能会遇到沈溪石,但是又觉得即便是遇上,也该是隔一段时间才会发生的事儿,她更有可能在哪家的宴席上,或是绸缎珠宝铺子里,先遇见他的夫人。
昨夜屋角放置的两个炭盆子,竟还在烧着,顾言倾觉得胸口有些燥热,对藿儿道:“我热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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