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没有清理干净的尸骨吧。
顾言倾有点儿自嘲,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怕。
这里是埋葬着她在这个时空头十三年最亲的人,没有糟心的小妾姨娘,没有庶子庶妹,阿翁宽厚,阿婆慈和,二叔和二婶每每帮她想着法子躲开爹爹和娘亲的责罚,阿兄风流倜傥,已经在议亲,阿姐也是豆蔻年华丰姿绰约的少女,还有软糯的让她现在一想到心都要碎了的小安川,天佑九年,小安川才四岁,常常在她下学后,跑来岚云阁和她闹着说:“阿姐,安安想吃软软香香的糕点!”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一夜的惨烈便一一从眼前闪过,顾言倾甚至不明白,她是人还是鬼?
她一定要为顾侯府一百多位亡魂讨一个公道!
“阿倾!”
沈溪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废墟上痛哭的女子,三两步飞奔了过去,紧紧地箍住了顾言倾的肩膀,“阿倾!是你!”
顾言倾泪眼模糊中,看清楚了是沈溪石,眼里闪过慌乱,但是仅一瞬间,相遇的悸动便被侯府的冤屈压了下去。
顾言倾一脚跺在了沈溪石的右脚上,沈溪石吃痛松手的当儿,喊了一声:“我已是厉鬼!”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在顾家百位冤魂下,我早已是残喘在人间的厉鬼,沈溪石,再见,你还是你,我已不是我。
藿儿夜里睡得迷蒙蒙的,忽然听到院门好像响了一声,忙惊坐了起来,随手披了件棉衣便往院里去,恰见自家主子魂不守舍地从院里进来,脸上红扑扑的,还在喘气。
“主子,您出去了?”
“嗯,起来看月亮,睡吧!”顾言倾扶了扶因逃跑而有些松散的发髻,还好上头的簪子还在,解了氅衣递给藿儿,自个往屋里去。
藿儿手触到氅衣的那一刻,温热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氅衣上浸着的冬夜的寒气,让藿儿彻底清醒了过来。
藿儿看着主子疲累的背影,也没敢多问,只是暗怪自己睡得太熟!
第5章 昏迷
沈彦卿是从西云大街走回自个府邸的,那匹马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守门的小厮正缩在大毡衣里,看到主子终于回来了,马上一震,只是等他看清的时候,吓得双腿打颤。
这一夜沈府上下闹得人仰马翻,沈彦卿出去一趟,就像丢了魂儿一般,浑身发烫,一句话儿也说不出,裴寂连夜拿了主子的帖子往宫里去请太医。
太医局值夜的小孙太医匆匆来了沈府,望闻问切察看了一番,才保守地道:“邪风入体,体内郁积不散,我开些散泄的药,先喝上两副看看!”
许伯派了小厮去跟着小孙太医去太医局拿药,再回来,便看到裴寂跪在了院子里头,许伯摇了摇头,过去一脚踢在裴寂的腿上,“现在跪什么跪,等主子好了再说,还要你跑腿呢!”
裴寂点头,站了起来。
许伯道:“你去一趟张丞相府说一声主子病了,等卯时正再拿着主子的牌子,让宣德门外的小黄门向桂圆公公说声,主子卧病在床,早朝来不了了。”
裴寂记下,拔腿就准备跑,许伯又拦了他问道:“你知道主子子时是去了哪里吗?”
裴寂摸了摸头,有些犹疑。
许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
裴寂轻声道:“大概是去了西云大街,前几天在京郊的驿馆里盘查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个姓顾的小娘子,主子当时的神色就有些不对,我猜,大概又去了西云大街!”
外面的人不知道,许伯和裴寂是知道自家主子这些年对那片废墟的全然入迷的心绪的。
许伯听又是那废墟,便有些头疼,不耐烦地对裴寂摆手道:“你快去,回来再守着爷,他醒了,怕是要喊你的!”
“我这就去!”
天亮后,太医局院首陈太医便带着三位太医,奉陛下之命,来替沈彦卿诊脉,几人刚进去没多久,明远伯府便派人来问,小厮报给许伯的时候,许伯冷哼了一声,“关门,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去问太医!”
然而沈彦卿睡了一天两夜都没有醒过来,迷昏昏中尚紧闭着薄唇,一句呓语也没有,第三天一早明远伯府二房的沈纬带着一个妈妈和三个女使过来,许伯见明远伯府存心要生点儿事端的样子,让裴寂去跑一趟景阳侯府。
当今大赵国开国堪堪百年,沈家祖上沈顺宜是追随太`祖的开国功臣,初任枢密副使,后在太宗时期开始掌管赵国的财政,任三司使,先帝在时沈家嫡长孙女沈清茉入宫为妃,后诞下唯一的皇子赵元益,赵元益登基后,敕封沈家为明远伯府,可袭三代。
明远伯府现任伯爷是太后的亲哥哥沈仁朴,沈仁朴又有嫡子沈令毅、沈令宽和庶子沈令平,沈维是二房的庶出,沈彦卿是三房的庶出,虽同是庶出,但论家族地位,嫡次子的庶出比庶子的庶出,原是要尊贵一些的。
沈维自小就看不惯沈溪石,伯府原是不允许他择府另居的,但是官家说伯府人口众多,有些逼仄,让沈家二房、三房子弟可在外另开府别居。
不想沈溪石自搬出伯府后,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这几年简直一飞冲天,成了大赵国的副相,还和大伯父成了政敌,让满汴京城的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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