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啊?说得好像我很爱生事似的。”
冯美娟见丈夫不仅不站在她这头,还帮隔壁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你在这个位子上迟迟不见升,我至于这么着急么。人向营长新年才二十二就和你平起平坐了,一升上来就分到房子,你呢?我跟着你盼了多久?你咋就一点都不着急?
……你今年三十五了,要是到郭大头那个年纪,想往上动一动就更难了。营级干部和团级干部,说说只差一个级别,可待遇天上地下。看看人柳团长家,出入配车,除了家属房,市区也有房子,每个月津贴花都花不完……
再看咱家现在,当月发下来的津贴,还没捂热就得寄一半回老家,剩下的一半,嚼用还得省着来。甜甜已经八岁了,不可能总拣我堂侄女穿下的旧衣裳。往后要是再添个孩子,这日子怎么过呀……”
冯美娟越想越委屈,碗筷一扔,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李建树叹了口气,蹲到她面前说:“美娟,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知道你心里苦,这样,下个月开始给老家少寄点儿吧,你和甜甜扯点布料做两身衣裳。爹娘那边,横竖有哥嫂帮衬,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升迁这事儿,我再努力努力。日子会好起来的!你看不是已经比咱俩刚结婚那会儿好多了?”
冯美娟不知被哪句话说通了,破涕为笑,抬手打了他一下:“那也是我的功劳。”
“是是是,都你的功劳。”
雨过天晴,俩口子就着冷掉的饭菜扒了几口,话题又绕回大院的边角落开荒种菜的事。
“八十户人家呢,这么点地,分到每户头上,能有多少啊。”
“多没有,种点葱姜蒜、小白菜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建树说着,捧着饭碗起身,踱到阳台,指着下面的天井:
“你看,光这片就有小两亩,加上楼房后面靠院墙那一长溜,分摊到每户,一两畦还是有的。东西两边的空地说是要搭个雨棚,用来停放自行车。”
“说到自行车,咱家是不是该买一辆了?如今住到这边,你来回少说要半小时,有了自行车方便点。”冯美娟立刻说道。
最主要的是,她听说向营长结婚买了自行车,昨儿从他爱人口里打听到,自行车留在老家,但过阵子会捎回来。同是营级干部,凭啥她家买得起,自家买不起?
尽管确实买不起。
“自行车票想想办法倒是能换到,可钱……”
“我不管!隔壁四营长买自行车的时候还没升正营呢,领着副营的津贴都买得起,凭啥咱家买不起?你少往老家寄点不成吗?农村里要粮有粮、要菜有菜,哪里需要那么多钱和票……”
见李建树不说话,冯美娟继续碎碎念:“你总说出来多年没尽到孝心,哥嫂出力你出钱,可给的也太多了吧,别说养二老,连着养你老大一家我看都绰绰有余……”
李建树越听越头疼,这饭是没法好好吃了,搁下碗筷捏捏额角叹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我不是说了吗,下个月开始,少寄点儿,每个月寄二十块行了吧?票的话你看着给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肉票、煤油票啥的,每个月最好给点儿,老家那边除了过年基本吃不上肉。蜡烛晃眼睛,让他们多用煤油灯,等电灯拉起来就好了……”
实在不想再听妻子唠叨,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推说部队有事,没午休就推开门走了。
冯美娟心里也不得劲,气恼地摔了抹布,和衣躺在床上假寐。听到隔壁传来的笑声,眼角有些潮湿。
曾几何时,自己也这么开心过,哪怕吃穿都受限,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好像身边有他,无论再艰难都能调节好心情,积极向上。
可随着女儿出生、丈夫的军衔从连长升到营长,留给家人的时间越来越少,留给小家的津贴却十年如一日。每次涨了津贴,寄回老家的孝敬钱也跟着涨。
部队没分房之前,她带着孩子蹭住在娘家,隔三差五遭到弟弟妹妹的挤兑,说明明领着高工资,却还要回娘家打秋风。
好不容易盼到部队分房,一拿到钥匙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女儿搬进来了。
换了个环境,心态平和不少,可终究长不了。
昨儿新认识的四营长爱人,看到她锅里炖的浓香扑鼻的鸡汤、炒菜时毫不吝啬的放油放调料、买菜时毫不犹豫地掏钱动作……心头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名叫嫉妒的滋味。
尤其是得知她竟然还在念书,即便随军了,也没打算辍学。求而不得的妒意,如水草一样在心湖底疯狂滋长。
隔壁,盈芳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幽怨地瞥了男人一眼:“说了喝不下,还让我喝,小肚子都出来了。早知让我喝这么多,就给冯嫂子家送一碗去了。”
“你喝我喝不都一样?会不会是有了?”向刚挪了挪椅子,挨着她坐下,替她揉起肚子。
什么有了?盈芳愣了愣。
偏头看到男人愉悦的笑,不禁转过了味。
仔细推算月事的日子,应该没怀上,放松的同时红着耳根咕哝:“我还想念书呢。”
向刚沉吟了一会儿,轻柔地说道:“就算有了也不冲突,等到要生时请两个月假,然后找熟悉的人补补课。以你的聪慧,一定能把落下的功课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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