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点完名,书记站在板凳条上,举着扩音喇叭,说起正事:
“这头两件事,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到了。没错!今年劳动节,我们公社,有两人评上了先进分子,一名是近山坳大队第一生产队的向九同志,他去年秋收,领着第一生产队,带头抢收,不仅顺利完成自己小队的任务,还帮助其他小队抢收抢种。冬储蔬菜入仓前,更是组织人手在田间值夜、山脚巡逻,积极防范野猪下山……种种突出表现,县里将今年的劳动先进分子颁给向九同志,大家鼓掌祝贺!”
“哗哗哗——”
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书记,该说你了!”
调皮的小子站起来说,“另一个先进人物,是书记您吧?快给咱们说说!”
“臭小子!”向荣新笑骂了一句,老脸却不自觉地羞赧。
他这次评上先进村支书,理论上真不全是他自个的功劳,有几分应该是县里补偿公社的。
这倒不是他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不该受这份表彰,而是雁栖公社吧实在太小了。别的公社,底下没有十个大队,七、八个总有的;每个大队又分十几、二十小队。雁栖公社呢,一塌刮子俩大队,一个大队四五个小队。
所以说他这个书记吧,哪怕当的再称职,一般是不会被上头重视的。除非做了什么轰动县内外的大事,那是另当别论。
“咳,我就不介绍了,你们知道就行。”
“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要笑开完会再笑,接下来这件事,就没那么愉快了。”向荣新收敛了笑容,沉声说起公社一年一个的工农兵大学推荐指标被人为侵占的事。
没等他具体展开,底下一片哗然。
尤其是向二叔,知道今年本该轮到盈芳上大学,一听名额被人占了,气得当场捋袖子要找人干架:“啥?指标被人占了?哪个王八蛋那么恶心!老子找上门收拾他去!”
“向老二!先听书记说完!”一旁的公社干部抱着他腰劝道。
议论声这才小下来,大伙儿齐齐将目光投向书记,等着他说下文。
书记朝罗家人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直到把罗家人盯得发毛了才徐徐说起事情经过。
这俩月,他已经把前因后果搞得格外灵清了。
包括罗燕虹最初托的是学校教导主任的亲戚,毕业后两年间,为了保住这个名额,逢年过节给人送礼,鸡啊鸭啊鸡蛋老酒压根没断过。
结果对方调去了省城,答应她的事儿像踢皮球似地踢开了,这才又病急乱投医地找了政工科的邱海萍。那娘们许诺出去的名额满了,又不肯错过罗家姐妹提去的大白鹅,这才有了这一出……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原本这个名额,理应追回来还给今年轮到的人。无奈我去的时候,政工科已经把名单报送上去了,县领导出面都无法挽回,这件事就只能这么算了。不过出于补偿,县里答应我,明年给咱们公社三个名额。因此后面排队的人不要慌,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相反排在后面的还能提前一年上大学。唯一亏欠的是盈芳丫头,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好在县领导还算理解咱们的难处,补了她一年学校补贴、一年工资补贴,这两笔补贴我今个顺便领回来了,待会儿就给她送去。另外,公社决定,给罗燕虹同志予以批评教育。我也把话撂这儿:以后谁要再搞这种花头精,干脆把户口迁走,眼不见为净!”
向荣新掷地有声地宣布完,场下静默了几秒,随后不约而同地扭头看罗老汉家的小孙女。
罗燕虹被各色眼光盯得无处藏身,眼泪唰地流下来,双手捂脸,嘤嘤嘤地挤开人群跑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书记竟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宣布。
原以为,就算问到了教育局,教育局推给学校、坚持是学校推荐,推荐理由是她足够优秀、足够出色,公社也拿这事没办法。
可谁能想到,书记竟然不依不饶地闹去了县革委,县领导竟然也帮他了。
如今名额虽然还是她的,可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了,面子、里子,统统都没了!
罗燕群也吓得不轻,因为妹妹上大学的事儿,她从头到尾都参与了。
虽然书记没公开点名批评她,但实际效果,和点了名有啥子分别?公婆、丈夫投来的有色眼光、四周邻里背着她窸窸窣窣的议论,这一切,都让她心头发慌。
好在妹妹的推荐指标没跑。
议论、排挤算个啥?有钱才是大爷!等以后妹妹毕业了参加工作,每个月分一半工资给她,保管现在背着她窸窸窣窣、瞧不起她的人,立马堆着笑迎上来献殷勤。
于是追着妹妹回了娘家,苦口婆心劝她:“面子里子丢了就丢了,反正毕业后分配了工作,就能把劳动关系迁走了,要是读的省城大学,将来说不定就留在省城了,谁稀罕这破公社啊。所以你哭啥呀真是的!我天天要面对他们都没哭呢……”
“可是,可是书记当着全公社人的面这么严厉地批评我,我哪还有脸出门啊。上大学这不还有两三个月呢,总不能一直躲家里吧。就算去了学校,日后也不可能不回来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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