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的夜晚,她的眸子却像撒了星光一样闪亮,小小身体蕴含着与年龄全不相符的深沉。
大雨倾盆,她冷着脸撕了裙摆为我包扎,从此我欠她一个人情,这人情在朝代更替,她从冷宫活着出来时兑还。
彼时我们都不在年少,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依旧深不见底。
她不愧是皇室之子,天生便拥有强大的智慧与野心,从冷宫从来后更加凌厉。
我不屑于权利,但我有自己的目的。
在那一瞬间,我想赌一次,选择帮助她篡位。
我为她提供西淮水漫的预言,我为她找到身份的证据,我为她建造天下舆论流言,为她登帝做了充足准备。
我每日观察着帝星一步步偏离宫位,她中毒了,托我寻找解药材料。
墨幽是我至交好友,也是我最大的敌人,彼时他却陷入难以言喻的困境。
天子最忌感情用事,在感情与理智的挣扎中,我看着他一步步沦陷,细微的忍让与纵容碎成破绽。
终于让她羽翼丰满。
我没有感情,只有理智,所以我赢了。
相交多年,彼此了解,我知道墨幽的固执,他不碰不爱的人,他的妃子都只是摆设,那些宠幸的传言,不过是他找的一个替身。
我后来才知道那替身是某皇子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但也算皇室血脉。
墨灵称帝三月,死于当初墨幽下在她身上的毒,因我当初对解药做了手脚,那毒其实并未化解。
墨幽亦死于同样的毒,要他命者墨灵。
等他们都死了,皇室空虚,大权旁落,我排除异己,此时便顺利登帝。
我培养了晴妃的孩子,这是那个私生子替身的孩子,多年以后,我退位让贤,将皇位回归墨家。
我活了很久,但我并不快乐。
生命依旧虚无。
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为活下去而费尽心机。
——有时候活着也是一种痛苦。
有司天命 第192章:番外〔墨幽〕
不是所有的爱都会有回应,不是所有的痛苦都会有救赎。
我选择的路,一个人遍体鳞伤也会走下去,我喜欢的人,失了江山万里也要去疼惜。
可我们之间的距离,何止千里万里?
我是墨幽,墨朝七十六年弑父篡位的天子。
墨朝历代制度明文规定新帝登基,其兄弟皆要处死或者流放。是以生在帝王家,哪怕只是为了保命,也要不择手段的去争夺。
更何况我还有野心。
父皇待我不薄,但我还是选择结束他的生命。
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晚。
是剜进骨血的记忆,在之后许多个日日夜夜反复折磨,刻骨铭心。
开始因为弑父,后来因为辜负。
辜负了她,墨灵。
我一直想对一个人好,却从来没想过会是她。
——墨灵。
那晚不是我第一次见她,却是所有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
在我弑父最惶恐的时候,心尖发颤,她睁着一双漆黑的眼,倒映细碎微光,无辜的看着我。
永远记得那双眼睛。
它让我无处遁行,仿佛定格了当初丑恶的面孔,是记忆中摸不去的痕迹。
没人知道我的狼狈,掐着她的五指用力,在她脸色青紫快要断气时,我忽地感到心悸。
我甩手,她撞到了御膳房的墙上,滚落在地,昏迷。
我没有杀她灭口,只命人将她扔进荒凉的冷宫,然后登基,然后将她忘记。
可午夜梦回时,还是会闪过那双无辜的眼睛。
那亦是唯一见她流露真诚的样子。
从前我对她并不熟悉,但也不算陌生,她是被虐待的公主,偶尔看见时,能触碰到那双眸底坚韧的倔强,孤独,与渴望。
她很聪明,拥有天生的才能,比如改善造纸术,比如提出实名制,比如完善官吏体系,比如实行法度,比如提倡与异国商贸文化交流……
我对她欣赏,也对她戒备,毕竟从她的眼底,还是能看见那张狂的渴望。
她已不是当年的女孩,她有能力威胁我的帝位。
发现自己喜欢她,是在那荒谬的一晚,她被墨霞下药,而我被无意引去。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却让我意识到对她的不同。
——那是种有一瞬,想要伸手去碰的念头,来自心底的,久远的温柔,渴望触碰,拥她入怀,为她一颦一笑而心动。
这大概就是喜欢,像生长的藤蔓,蔓延四肢百骸,织成密密的网。
无处可逃。
我一直在想,若她不是我妹妹多好,那样我便能娶她为后,奉锦绣江山,遣了三宫六院,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是。
所以一切都为虚幻,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对她下毒,她亦对我狠厉,但最后赢的,是洛尘。
忍着心底的悸动,我吻上那肖想已久的唇,独特的味道,记忆犹新。
指尖触碰她柔软的脸,痛意袭来,似乎能听见生机流逝的声音……视线逐渐模糊,握着她的柔荑,我轻轻勾起唇角。
爱是容易被怀疑的幻觉,像漫天花火,一旦被识破就灰飞烟灭。
灵儿,朕失了生命,失了江山,亦失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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