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芃烦躁地往椅背靠去:“你家的股票今天还在跌。”
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开盘十五分钟,就跌停了?”凌彦齐问道。他想,昨天汪海林从加拿大赶回来,连夜开会,今天应该有救市资金进入,不至于跌那么快啊。
司芃把手机放回兜里,说:“凌彦齐,你回去吧。”
“回哪儿?”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出这么大事,你也不管公司,你天天守着我有什么用?”
“这是市场层面的事。我妈花上千万请来的高管总裁都解决不了的事,靠我?我有那么厉害吗?”
“那你回去看看你妈呀。”
凌彦齐凑过来之前,司芃实际上是在看微博。天海的股票领跌A股三天,网络上的骂声已经难听到问候卢家的祖宗八代了。证监会迫于压力,一大早就向天海地产发函问询,要求对董事局主席的健康状况做出正面回应。
凌彦齐也不肯正面回应司芃——他是否要回去。黄宗鸣要联系香港的同事送DNA上飞机,这两人便先回酒店。车厢里闷了一个多小时,司芃头又晕了,回去倒床上就睡。探她的额头,不烧了,凌彦齐把被子盖好,心中越来越焦躁,这到底要几天才能好?
他联系杨思琪发来的名片上的那位金融圈人士。人说,其实不是我学弟,我也是帮人推荐的,要不你找某某吧。现在朋友圈这种转发求职招聘信息,也是太过举手之劳。他辗转问了六个人,将近一个小时,才知道这位被谭非招聘到的学弟是Z大金融专业的大四生。
天海集团每年都有十来个Z大的学生去实习,凌彦齐冒充原部门一位经管学院大四的男生,请求加微信好友。反正他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和他个人身份挂钩的图文。通过后,立刻发两百的红包过去,说自己也是要找工作的校友,问他能不能引荐?
对方只一句话:“你有护照,能来泰国吗?我们这边是个团队。”
“哦,这么好,那边包不包食宿?”
“肯定包啊,条件不错,有别墅住的,阳台就能看到海。”男生发了一张在凌彦齐看来平淡无奇的海景照片过来。
“主要做什么?”
“好简单的。炒股,不是用自己的钱炒,还挺轻松的。你要想来的话,先把简历发给我。”
“好啊。”凌彦齐边聊天,边翻看这位大四生的朋友圈,没发任何与工作、泰国相关的文字。他心思一动,上网搜“如何通过微信朋友发送的照片确认位置”,依照指引把那张照片备份到电脑上,真被他查到了GPS数据。上网一查经纬度,锁定泰国芭堤雅一处公寓酒店。
他急忙和于新兵联系,电话里商量十来分钟,达成一致意见。
如果那边真有团队在跨境炒股,不管是否和此次操纵天海股价有关,先在当地举报其形迹可疑,由泰国警方处理。再通过中国警方,或是直接和泰国警方交涉,拿到这些人电脑里的炒股证据。以泰国官员办事的一贯态度来看,后者不是难事。
只要有证据,接下来的事应该好办多了。
司芃已经醒了,头趴在枕头里,听见外面起居室里低沉平稳的说话声。越睡越闷,她听好一会儿,才听出来凌彦齐还在为他妈的病情发愁。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向她汇报了。
听着听着,说话声音停了,脚步声近了。凌彦齐坐在床边,司芃翻身看着他。
“你醒了?我带你去做检查吧。”
“我真没事,我是被你们关得无聊了。”司芃再一次劝他:“凌彦齐,你回去吧。”
凌彦齐伸手摸她脸上的伤,再将落在她脸上的发丝,一缕缕别到耳后。
撞过墙之后的司芃,和以前不太一样。她有心事了,不像以前住在小楼,安静地藏在心里的秘密,言谈举止中感觉不到它的分量。现在的心事像一团笼罩周身的云,不厚也不稠,但整个人坠进去,变迷茫了。
当然每个人经历这样的事情,心境都会有变化。但司芃,她没有很愤怒陈洁所作的一切。她的重心甚至不在这件事上。为什么?凌彦齐一知半解,也许她舍不得司芃的身份,她还再一次站在人生何去何从的路口。
如果没有他,她的决定会洒脱得多。那索性把这牵绊系得更紧一点,不管她做什么决定,凌彦齐都想陪着她。
他说:“她这个时候情绪很敏感,我突然丢下你跑去看她,她一定会追问发生什么事。可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不是股价跌了30%有多吓人,而是,她本身就很抗拒她是躁郁症病人这个事实。我问过秦医生,要是这会告诉她,两条路,要么她冲出来不听指挥,正好坐实她是个疯子的口实,要么被沉重打击,抑郁到底。”
“要是她知道了,但有你陪着她,会不会好过一些?”
最近事情太多,凌彦齐没想过还要去应付他妈的病情,怔住一会才说:“司芃,你的事情,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精力有限,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照顾的时候,你得做出选择。”
凌彦齐沉默不语。是的,人总要做出选择,他做出来了。
离开卢思薇半个月,他便发现,他其实很害怕她的“情绪”。他活在当中时,看不清它的全貌,当他以一种豁出去的心态抵抗、出走,马上就获得无法想象的轻松与自由。回头一看,那个早已习惯的情绪变得莫名可怕,甚至还有了具象,犹如深夜的泥沼。他庆幸自己还能走出来看一眼,本能地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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